襄阳城内。
城中青石大街熙攘喧嚣,人声鼎沸,宛如流动的宋时画卷。
自二十年前华山论剑始,江湖之中再无武林盛事。
而明日,不止是日月神教开派大典之日,更是武林大会论武排名开启之日。
当此时,城内江湖豪客云集,各处茶坊酒肆人满为患,武者游侠们的猜拳声,杯盏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包子——”
“卖西瓜喽~”
“汴梁来的西瓜……”
……
在牛奎引导下,牛顶天挤着汹涌人潮,穿梭在嘈杂的青石道上。
两人刚过一间酒楼,忽听得前方人声喧哗,喝采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就见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些什么。
“教主,穆易父女此刻就在里面,至于住处,像是因为客栈空房紧缺,现在还未寻到。”牛奎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朝牛顶天低声说道。
他所指之处,正是刚才被人围观喝彩的地方。
此刻,听得那处有热闹可瞧,不但附近酒楼客栈里的宾客,齐刷刷地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
连远处不少正忙活的商贩走卒,也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踮起脚尖打量了起来。
“你先回去,记住这事不得跟旁人提及。”牛顶天盯着前方脸上若有所思,随后淡淡说道。
“是!”牛奎见状,朝牛顶天抱了一拳便转身匆匆离去。
待其走后,牛顶天静静站在原处,目光却不由地定在了前方人群中只露出半面的旗帜上。
难道是比武招亲?
牛顶天默默想道。
他记得今天早间在路上见的那姑娘,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不过……
也刚好是及笄的年龄。
如此,原本该发生在大兴府的戏份,竟提前几年转移到自己的地盘上了?
“客官?”
正思索间,牛顶天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招呼声,转头瞧去,发现是自己身旁的年轻小贩。
突然迎上目光,小贩的脸上有些局促,反应过来后,忙指了指面前的摊位,尴尬赔笑道:
“要不……”
“您…您瞧瞧面具?”
说话时,底气很是不足。
原来是牛顶天挡在摊位面前有些影响他招揽顾客,但是见刚才连个随从都手持兵刃,衣着气质不凡,以为牛大教主是哪家的权贵老爷,不太敢得罪。
不得不说,只这份眼力劲在这大街上定不会被人砸了摊子。
牛顶天见状,心下恍然,直接朝着摊案丢了半块碎银子。
随后拿起一张兔子面具戴在脸上后,头也不回往那喧哗的人群走了去。
“客官!!!”
“小的还没给您找零呢!”反应过来的小贩急忙朝着背影挥起了手。
“赏你了!”
…………
“果然是他!”
挤入人群后,戴着兔子面具的牛顶天,迎面就见杨铁心。比起早间在山道上的匆匆一瞥,此刻他却瞧得格外清晰。
腰粗膀阔,身形魁梧,眉宇之间依稀还有着十几年前的熟悉模样。
只是背脊微驼,两鬓白,满脸尽是皱纹,连衣裤上都打了不少补钉。
在其身旁的地上,还插了一面锦旗,白底红,绣着“比武招亲”四个金字,正是刚才他在外面瞧见的半面旗帜。
相比之下,此刻正在场中和一汉子拳来脚去打得热闹的穆念慈,却要穿得光鲜太多。
早间的素衣已经换成一身红衣,只看光艳的颜色就知是新买的物件。
而对于牛顶天这位突然出现的兔面公子,围观众人无疑是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就连场中正在交手的穆念慈,也忍不住匆匆瞥来一眼。
但是下一刻,大伙又被精彩的打斗吸引了过去。
“好!好功夫!”
打到惊险之处,围观众人连声喝彩了起来。
不得不说,两人过招虽在牛顶天眼中犹如孩童戏耍一般,但穆念慈举手投足皆有法度,在普通武者之间,武功还算不弱。
最后的结果也毫无疑问,牛顶天进来只不到半刻钟时间,蓬的一声,那场中汉子便被摔了出去。
“咦~咦~没想到竟是个银枪蜡头的软脚汉子!中看不中用啊~”
“就是!力气该不会全撒在自家婆娘身上了吧?还是让群玉院的姑娘给榨干了?啊?”
“赶紧回去捞只大鳖补补!”
“哈哈哈哈~”
……
听得周围贫嘴取笑,穆念慈脸颊微红,朝四周行了个江湖礼后,掠了掠头发,便退到了旗杆之下。
如此明眸皓齿、玉立亭亭地站在那里,锦旗在风下飘扬飞舞,加之那一身光艳红衣,衬得少女煞是好看。
牛顶天也因此多瞧了几眼。
这时,穆念慈身旁的杨铁心走了出来,向众人团团作了一个四方揖后,朗声说道:
“在下姓穆名易,山东人氏。路经贵地,一不求名,二不为利,只为寻访一位朋友……”
说着,杨铁心伸掌向锦旗下的铁枪和两枝镔铁短戟示意一指,继续说道:
“以及一位年少故人!”
“因为小女今年刚好及笄,尚未许得婆家,而且她曾许下一愿,不望夫婿有多富贵,只愿是个武艺超群的好汉,因此斗胆在比武招亲。”
“在场凡是年在二十岁上下,尚未娶亲者,且能胜得小女一拳一脚的,在下即将小女许配于他。当然,如果是山东、两浙人氏,那就更加好了。”
说到这里,杨铁心顿了一顿,又道:“襄阳是卧虎藏龙之地,又逢武林盛会,高人好汉必多,在下行事荒唐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说罢,又重重抱了一拳。
但是交代完后,许是大伙都见识了穆念慈拳脚的厉害,等了半天,除了一些人贫嘴取笑,对其评头品足外,不见一人敢下场动手。
此时已近晌午,高悬的日头愈发酷烈,眼见这边再无热闹可瞧,渐渐地,不少人开始散去。
就在牛顶天准备等杨铁心父女宣布收工,再伺机凑上去时,竟有不长眼的出现了。
“我来!”人群外有人大喊道。
声音很是熟悉,人还未至,只这一声,牛顶天就已辨出来者何人。
果然——
待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人影飞身翻跃而入,姿态甚是潇洒从容地落在场中站定后,一眼瞧去,不是欧阳克那骚包货色还能有谁。
不止如此,似乎有所发觉一般,牛顶天微微抬头瞥向一处,就见欧阳锋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家酒楼二层位置,临窗独自饮酒。
看见欧阳克,这边的牛顶天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弧度。
今天凌晨尚在竹林的时候,除了欧阳锋外,谁都不曾想到这家伙竟偷偷摸了进去。
只是还未露面,就被他随手一颗石子击晕了过去。
按照原本打算,是要带回山上好好研究一下那劳什子六阳神功,没想自个到出了竹林一不留神就让欧阳锋溜进去救走了。
场中——
见来人无忌惮地打量女儿,而且半天不见通报姓名,杨铁心脸色微沉,遂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在下姓穆,敢问公子爷有何见教?”
有何见教?
欧阳克听后,朝穆念慈微微一笑,缓缓收回目光,笑吟吟地说道:“本公子家中尚缺一名女弟子,我瞧你这女儿就不错。”
说着,他啪的一声展开折扇,一边轻轻摇动,一边向那旗杆下的穆念慈走了过去。
听了这话,围观之人纷纷一愣,但下一刻,便是轰然大笑:
“哈哈哈~咱们场中这位公子爷可真会玩……”
“可不是嘛,到底是有钱人家,房里的调调都让俺直接愣了半天。”
这一解释不要紧,直接让不少跟风随流不知其意的人全都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思。
于是,周围又热闹了起来。
此刻,虽然调笑起哄者居多,但到底多是江湖草莽和一些粗糙汉子。
除了他们,也有不年轻少妇侧掩着脸面指指点点,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学究吹胡子瞪眼,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痛心模样。
“你!——”
“无耻败类!”
听了议论,穆念慈哪还不知正被眼前这人羞辱,脸色通红地怒骂一声后,她柳眉双竖,直接脱下刚穿的披风,就要上前动手。
身旁的杨铁心见状,连忙拉了女儿一把,极力压下怒火后,看向欧阳克沉声说道:
“小女是在比武招亲,并不打算拜师!公子爷还是另择高徒吧!”
说着,又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
这番举动倒不是懦弱可欺,只是十几年前意气一怒的教训犹在眼前,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也让他学会了隐忍。
这时,四周的围观群众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玩笑归玩笑,虽是在笑场中的公子,但对这对落魄父女来说,确实不太友好。
于是大多开始仗义执言:
“就是嘛,这是比武招亲的地方,公子爷要是想收女徒弟,群玉院里的粉头多的是。”
“没错!大伙是来看比武招亲的,可不是看你搞收徒仪式的!”
“公子爷!俺有个女儿倒是壮实的很,大伙都说是块练武的好苗子,您要是不嫌弃不妨收了呗?”
“哈哈哈哈~”
……
就这样,
插嘴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大伙见欧阳克衣着不凡,还有些不敢得罪,但听了口音才知对方定不是本地人。
加之这地方又是襄阳,城内立着不可擅动刀兵不可见血伤命的规矩,于是对这外地人想怎么挤兑就怎么挤兑。
如此,欧阳克的翩翩姿态似乎不再,还未走到穆念慈面前,脸上就已经显出怒色。
且不说一起出言挤兑了,只刚才说那汉子找姑娘却说老子找粉头又是几个意思?
想到这,欧阳克面色微冷,如今叔叔就在身边,而姓牛的远在城外的九宫山上,在这襄阳城里他倒不至于怕谁。
旋即冷冷一哼,又咔的一声收起折扇后,他一边放出气势,一边斜睨着眼神缓缓看向四周人群,嚣张地哼道:
“哪条律令规定收了徒弟不能当娘子?当了娘子不能当徒弟?既然是摆开场子在这比武招亲,本公子只要赢了,一边收房一边收徒,还不是一个样!”
“在场的哪个要是不服,不妨先上来跟本公子比划比划!”
说着,欧阳克单脚运力一压,一股强横气劲瞬间自他脚下四散开来,而被其压过的方圆一尺地面上,直接崩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见状,众人纷纷惊骇,下一刻,原本拥挤的人群一溜烟瞬间跑了大半。
奇快的是并非四散而逃。
而是一边朝着同一方向拼命狂奔,一边争相大喊道:“快去报官!襄阳城里有人动手!一两银子先到先得!”
闻言,
欧阳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而壮着胆量留下的人,虽是连连向后退去,但只在三四丈的距离处便面色惊异地站定住。
反正还没见血,不瞧的热闹白不瞧啊!
不光要瞧场中的欧阳克,连头戴面具的牛顶天,大伙也指指点点的纷纷瞧个不停。
原来刚才众人的不断后退,直接就把牛顶天这位兔脸公子明晃晃地暴露了出来。
只看位置的话,无疑,他就是那不服气的人。
因此,黑着脸色、眼神睥睨的欧阳克,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挪到了牛顶天身上,并且冷声道:
“小子,你不服?”
说着,他眼中闪过狠厉,缓缓逼向牛顶天。
牛顶天不禁眼眸微眯。
他倒没想到欧阳克的武功能进步如此迅速,刚才只那一脚的功力,已然不弱于初入宗师者。
六阳神功果然与他有缘。
就在众人期待着牛顶天会如何反应时,下一刻,只见眼前数道虚影忽闪而过。
“啪~”
一声脆响,
很是突兀的响了起来。
随后,就见原本姿态甚是嚣张的欧阳克,直接砸在了那“比武招亲”的旗杆上。
还未等他落地——
“找死!!”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只听远处一道极其狠厉的怒喝声,恍若惊雷一般,直直轰了过来。
众人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随后,又是呼啸的破空之声急传而至,一枝蛇形铁杖恍有万斤之力一般,从一酒楼窗口处急速射向场中的牛顶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