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张辽有些迷惘地望向了城池,那里有些黑白交织的光线,它们寂静无声,缓慢延迟,就像是漂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片段,不惹人眼却又岿然不动。
张辽的心隐隐被撕扯的生疼,空气中有些被风带起的尘絮,一片一片连接成叫不出名字的物质,继而他眯了眼,继而他迷了心。
这就是绮玲说过的那个叫做林冲的年轻人吧?张辽在看到林家仁的那一瞬有些疑惑,这个家伙貌似怎也不像比肩温侯的男子一枚吧?
没有精壮的身材也没有锐利的眼神,更没有武者的气势,反倒是跟朱灵在津津有味地斗嘴……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己可能一时之间看错了?
恍惚之情随着对方的调转马头,宣告了一段完结,张辽甚至听到了己方士兵中有小小的欢呼声连绵——今天的错觉概率还真是有点高的说。
这两个置所有人于不顾,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也不分胜负的家伙,可终于消停了!
世界清静了?
这不过是开餐前的甜点罢了!
从外城城门开始,到一路行至内城吴侯府的路上,这俩就倒是没有说上几句话,可不甘寂寞的乐进和李典却跟林家仁耗上了。
两个pk一个?不不不,武夫一个的乐进本意是找林家仁单挑,也就是抱着无限的好奇心想要看看他为什么那么能说,可以一刻也不耽误地废话连篇。结果可想而知了,人家林家仁多少是有内涵的人,有的时候说些比喻排比之类的他都懂不了,这就让在一旁的李典很是捉急了。
你专门来丢咱们的脸的是不是?你不觉得你丫拉低了咱们整个曹军将领的整体文化素质?你还有没有自知之明了?什么叫做扬长避短你懂不懂?于是看了一眼在一边清嗓子干咳嗽的朱灵,再看了看打定主意今天就闷声不吭气的张辽,无可奈何同时也是义无反顾地加入到了嘴上对战之中。
是的,他不是不知道乐进是个坑货,最起码在这方面是,可他没想到他竟然坑的超出了他的想象——说他帮倒忙都是客气的!
不知道乐进是那根弦搭错了,平时曹丞相让他读书他都当耳边风,这会儿竟然跟人家讲起《论语》的大道理来了?是,你要讲就讲好了,可拜托你先搞明白那些句子的意思再拿出来显摆好不好?还有!你丫能不能不要臭美?每说完一句就示威似的盯我一下!人都被你给丢光了,我上哪找补回来?!
李典觉得自己完全被这家伙给打败了,你看人家林冲都没好意思回你话,乐进你可真有种啊,脸都不要了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洋洋的是要闹哪样?
不过有件事情李典还是搞错了,《论语》这玩意林家仁中学的时候虽说学过,但也仅限于“学而时习之”之类的,也就是说其实他辩论的软肋就是引经据典,来这个时代这么久了,文邹邹的话他也会说,可再古老一点的他就有些抓瞎了,只能猜个大概的意思。
也就是说,刚才乐进说了什么,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可电视剧看得多了,当官也当了好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问题——装高深莫测模,作轻蔑嫌弃样。当他看到乐进高兴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失败了,可当他又看到李典表情的时候,就也明白了自己的做法是成功的。
是这个道理呀,李典他接触过,虽是武官但更偏近文人,而乐进此人,他可没见过各类三国游戏中他有什么突出的智力数值可言,大抵也就是个及格水平能够读书写字的战将罢了。
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个本身也不是什么问题,咱也不见得诸葛亮的武艺水平有多高嘛。
在乐进趾高气昂的氛围之下,一行人徐徐进入了吴侯府。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称,孙权的军队已经是发出了集结的动员,想来不多时就会是接近建业的状态了。因此曹军的士兵自然是被拦在了外城处,让人领着前去布防。而看到林家仁这么小心翼翼的布置,曹军的几位将领也是心领神会,纷纷表示“搁我我也这么做”。
搁你大爷!林家仁心中狠狠道:老子要是只有这点水平的话,还不得给你们几个玩死?面上自然是虚心讨教,拿出一张孙权用的地图来跟几人商量布防。
“这里该添上一支部队,这里当预备一支三百人的后备队,而这里应……”
“不对,依我看啊,若在这里放上弓箭手……”
“胡说!如此一来敌军在我等覆盖不到的地方不就有机可乘了么?”
除了张辽,剩下的哥仨好像玩的不亦乐乎啊!
“呃,诸位将军,能统一一个作战方案么?”林家仁的建议似乎无人采纳,他只发现那三人依旧吵吵嚷嚷,而唯独张辽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他脸上有没吃干净的米粒么?
非也非也。张辽是在思考,这个被旧主女儿看上的“英雄豪杰”为何气场却这么弱,现在居然还有些无奈有些颓唐地坐在了那把椅子上,他究竟是从何吸引住绮玲的呢?
大概是被盯的心里发毛了,又或者是以为自己的计划败露了,张辽所思者暂时也就这两个可能,如果是第一个,那他被绮玲看上根本就是个笑话;若是第二个,那他又是怎么样一路打到建业的?
而他也根本没想过玲会欺骗自己,因为她没有那个必要。
那么最后的可能性就是,他在装!
目的何在?待他试探试探……
“哐啷”——
林家仁就忽然那么朝自己微笑了一下,然后手掌一扫,将一旁的茶杯掀走,如果说张辽的眼珠子都要立马掉地上了,那么这可怜的茶杯就是在地上等待的碎裂杯具。
朱灵等三人的反应倒是很快,立即起身抽出武器环顾四周——来之前他们早有计算,没过多久他们的人就冲了进来。
“啪啪啪”,议事厅内响起了突兀的掌声,“好一段一气呵成的动作啊,曹军果然训练有素!”说话的自然是林家仁。
曹军这才发现,一切原来都只是自己神经过敏,都这会儿了也不见什么屏风之后的刀斧手出现,甚至在这议事厅内,他们的人数要远远地多于对方,哪怕是直接把林家仁给做掉都不是不可以。
四位将领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似乎都对林家仁“手滑了”这个解释不太满意,而同时又对“要不要干脆干掉林家仁”的提议模棱两可。
你想想啊,他们之中的三个人平时彼此不睦,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从对方的眼里读出里头的意思?比如乐进表示“要不要先吃了饭再来商量城防布置”就被李典解读成了“这小子真气人,故意吓我们,要不要去揍他一顿”。
这都还好起码吃饭和打人都可以用到一个量词——顿,而在张辽眼里李典原本“咱们让士兵们上,去试探一下他的虚实”,就成为了“干掉他,建业就是咱们的了”,当时就甩了甩头,你当人家傻啊,没有一点防备就坐那让你杀?
而张辽的意思则是“咱们赶快忘记此时,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被误读成了乐进想象中的“吃你大爷啊,就知道吃,太他娘丢人了,老子看不下去了”。
你说说,这事情还有办法用眼神来示意么?
最后,还是朱灵“看懂”了每个人的意思,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给我上!
林家仁要是知道了实际的情况,估计额头上就会多出三道黑线了。
总之,不管怎样,事情还是沿着他所希望的路线发展着,面对着穷凶极恶冲过来的曹军护卫,林家仁先是怕怕的缩进了身体,继而作惊恐状望向了房梁——哪里有什么?
有曹军绝不愿看到的东西。
由于林家仁之前故意坐到了离他们较远的议事厅深处,也就是吴侯的宝座之上,所以士兵们冲过来还是得花一定的时间,有人见林家仁似乎改变了视线的聚焦,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移动了自己的脑袋和眼珠。
所谓无知者无畏,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事物会是怎样,而一旦知道了,自己多少就会受些影响。
“不、不要再过去了!”
晚了!
前方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可不是人,那是功劳,是肥肉,是人人得而夺之的珍宝。一旦入手,自己这辈子、乃至于下辈子都不用愁了,谁他喵放过了这次机会,谁他喵就是傻缺!
被当做是“不怀好意”的好心提醒根本就没用,就连发出这样提醒的人也被后面拥挤而来的同伴簇拥着无奈朝前。
没有什么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更让人伤心和绝望的了。
“轰隆”一声巨响,大大的杯具便降临在了他们头上——无数带有尖刺的滚轮、栅栏从天而降,丝毫也不留情面地砸在了他们被热血充满的脑袋之上,勾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多年的多年以后,幸存者仍旧记得这样一个画面:脑袋开花,朵朵慑人,朵朵鲜艳,朵朵显眼。而那之后来临的烈焰,更是让人绝望透顶。
几乎是在同时,整个吴侯的议事厅瞬间被点燃了,火势凶猛异常即刻便成燎原之势——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埋伏,他们中计了。
而当四将惊讶地抬眼望去,本应出现在吴侯位置上的林家仁,早已失去了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