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凯阳拿起蜂蜜水又喝了一口,他开口说道:“自打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和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
我的生活里几乎只有母亲和苏园里的帮工们,父亲这个称谓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他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几乎并不存在。
一个月中我大约能见到他一到两次,每次与他相处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儿时的我对于父亲的认知和其他的陌生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我只记得他总是穿着齐整、笔挺的西服正装,他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脚上穿着的皮鞋,他的皮鞋总是崭新、程亮的,鞋面上没有一丝灰尘。
现在想来,我的这种印象应该来源于那时个头矮小,我每每见他时又总是低着头,小孩子嘛,总是怕生的,目光所到之处,看到最多的可不就是他脚上穿的那双鞋?
他见我时,母亲总是让我与他单独相处,他对待我很客气,语气也是和蔼的,每次都会问我那几个相同的问题,诸如近来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请到家里来的师傅都教了些什么之类的,如果有旁人听到,也许会觉得奇怪,我与他之间的对话哪里像是父子之间的对话,倒像是他在完成某项任务,而我只是在敷衍应对某项考试一般。
秦秘书说我打小样貌就很像他,随着我的年龄慢慢增大,举手投足,说话行事也与他越来越相像,可我并没有认同感,我一年之内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拿我与他比较我与他之间有没有相似之处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我也并不觉得与他相似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在我的认知里,“父亲”对于我来说和一个路人没有什么分别。
而我的母亲在我的眼中一直都是天底下最优雅、最睿智的女人。
她懂得三国语言,其中德语说得极好,许妈说那是因为母亲年青时曾在德国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缘故。
打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从未在我的面前主动提及过父亲,她也从未与我提起过有关于她自己的家人亲友以及她自己的事情,我也只是从许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母亲的家世是非常显赫的。
除了苏园里的帮工们,我仿佛只是和母亲两个人生活在苏园里。
母亲的话语不多,她有她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处事方式,她在音乐和绘画方面的造诣很深,她的精神世界非常丰富。
虽然她不同于一般的母亲,但她倾注在我身上的关爱和用心我都能感受得到,她从不把她的意愿强加在我的身上,她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予我一些必要的帮助和中肯的建议,但最终的决定权从来都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儿时极少看到母亲与父亲在苏园里独处,并且他们交谈时用的是德语。
小孩子的好奇心最盛,探求欲也极强,大人们却往往忽视了这一点。
我从许妈那里知道了他们之间说的那种我听不懂的奇怪语言就是德语,我上小学前是由请到苏园里来的师傅启蒙的,听许妈说师傅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来教习我也是承了我父亲的情。
师傅除了教授我语文、算术,也附带着教授我一些简单的英语日常对话。
我在师傅授课时无意间流露出了一些对德语感兴趣的想法,让师傅觉得教授我一些德语的入门知识也是一件值得去尝试的事情。
于是从某一天开始,师傅来授课时,在规定的授课时间内只要还有剩余的时间,他就会教授我一些德语的入门知识。
而我对于时间上的把控是有十足的把握的,我总是能让师傅授课的时间空余下那么一段来。
经过师傅近一年的教授和我自己私底下的努力,我渐渐的发现,我能听懂的母亲与父亲之间的对话内容越来越多,可是随着我能听懂的内容越来越详尽,我就越懊悔------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学会这门语言?
你能够想象到一对夫妻,他们面对面站着或是坐着,姿态优雅,语调淡定,面容平和,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却让人听了惊愕不已!
我初听懂时,常常会置疑自己听到的德语是我所理解的意思吗?
因为在外人也包括我看来,他们俩个人在一起,无论怎样看都是一幅平淡夫妻的日常画面,在我还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之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以为他们之间谈论的不过是一些夫妻间最最平常的话语。
而我之所以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除了小孩子的好奇心之外,我其实是想多了解一些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闯入了一个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境地。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我的父亲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家,在那个家里也有一个被他称作为妻子的女人,父亲除了来苏园的日子,其它的时间他都一直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原本猜测父亲也许是因为工作繁忙或是其他的什么特殊的原因才没有时间住在苏园与母亲和我待在一起,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让父亲不愿回到苏园的真相竟是这样!
父亲在与母亲的谈话中还提及他想要带我去他和那个女人的家里生活,但母亲的态度一直都绝决的,她说: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绝不会让我离开她的身边!
那时的我虽然才刚满六岁,但我多少已经懂得了一些事理伦常,为人处事的道理,我逐渐意识到自己竟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里。
而且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背弃了母亲,置我于不顾,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段不耻的婚外情?
我觉得我初建立不久的世界观坍塌了,世间的一切都变得不可信。
我开始慢慢地不愿意接触人,不愿意主动说话,不愿相信任何人,我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孩子,我害怕别人把我当成怪物一样看待。
于是我把自己封闭起来,我觉得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我的真面目了。
母亲查觉到了我的异样,我猜想她应该也猜到了导致我变得不正常的原因。师傅不再来苏园为我授课,父亲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到了苏园,并长久的住了下来,而那个女人竟然也被父亲一同带到了苏园。
我和那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几乎没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的印象,唯一深刻在我脑海中的是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
当一切被挑明了后,我反倒觉得事情的真相也没那么让我难以接受了,只是我开始默默地在心里替母亲叫屈,对父亲的怨恨在一天天的增加。
父亲和那个女人回到苏园的一个月后,凯明出生了。
血缘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虽然我明知道凯明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但当我第一眼看到凯明的时候,我就认定了他是我的亲弟弟。
母亲在凯明出生后,就搬离了原来的住所,独自一人住进了苏园的另一栋小楼里。
我按照母亲的意愿并没有随她同住,而是和父亲,凯明的生母还有凯明住在苏园的主楼里。
只是每间隔一天我都会去她的小楼里与她共处,陪伴她一段时间,而后再回到主楼我的房间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