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但夏季的夜色总是来得迟些,天色还没有完全暗沉下来,天空中的光亮与白天的炫目耀眼相比较起来自然是柔和了许多,但与她刚才身处的黑暗无光的室内情形相比还是形同两个世界。
也许是苏凯阳的眼睛上带着墨镜的缘故,也许是他有所准备,他在室外的行为举止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适应或是不自然。
唐苡欣并没有在公寓里看到诸如盲杖之类的物品,她暗自揣测也许他并不习惯于使用这类用具,亦或他根本就没有使用的必要?
但她也并不想发问,她不想节外生枝。
一路上苏凯阳一直握着她的一只胳膊走在她的身侧,她按照苏凯阳的口述和他一起乘电梯直达了楼栋负一楼的停车场,并找到了苏凯阳所说的专用泊车位。
唐苡欣虽然做了一些心理建设,但当她亲眼看到停泊在泊车位上的那辆车,还是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辆宝蓝色,车头镶嵌有b字母标志的轿车。
虽然唐苡欣对于车辆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但是对于这辆车的品牌,在她这个年纪,想完全一无所知还真有些难度。
她在大学时代就和方鸿羽一起拿到了驾照,在诺兰德学院学习的时候,她们还一同接受了专业的车辆驾驶培训。
但她在国内实际驾驶车辆的经验仅限于驾驶着自家的那辆车主是她的名字,但实际上是由父母出资购买的德系轿车,在这座城市和去往父母亲的老家之间的高速公路上行驶过,再就是日常的偶尔在父母家与工作单位之间上下班的固定行程。
她在公寓里拿到这辆车的车钥匙时,看到上面印制的车辆标志,心中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现在亲眼见到这辆车的“真容”,这种不安感就越发强烈起来。
这辆车仅从外观上看,就给人一种价值不菲的观感。
她记起有一次听到办公室里的两位男同事闲聊,曾经谈及过车身外观车漆的话题,据说越是价格昂贵的车辆,外观车漆就会越光亮如镜。
唐苡欣看着眼前这辆外壳车漆如同镜面般光洁程亮的轿车,正如传言中的一般别无二致,竟然真的能映照出她的真实镜像时,更深切的体会到了这辆车的价值。
苏凯阳发现唐苡欣站在原地停滞不前,他略带疑惑地问道:“停车位上没有车?”
“不,有的。只是我……”唐苡欣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我的驾驶水平有限。”唐苡欣如实相告。
“这辆车和其它的车没有什么区别。”苏凯阳语气冷谈的回应道。
唐苡欣站在原地还是有些犹豫,她听到苏凯阳又开口说道:“你没有驾照?”
“有的。”唐苡欣下意识的小声回答,回答完她才突然意识到:如果她回答“没有”,是不是就不用“碰”眼前的这辆车了?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上车吧。”苏凯阳放开唐苡欣的胳膊,自行向前走了几步,待他的左手触到车身后,他绕到了副驾驶室,唐苡欣见他就要拉开车门了,赶忙按下了手中车钥匙上的开锁键,只听到车门锁“嗒”的一声脆响,随即苏凯阳拉开了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室,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唐苡欣知道已是骑虎之势,她只得硬着头皮走到车门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唐苡欣坐在驾驶座上,努力平复着有些起伏不定的心绪,她仔细地观察了一遍车内仪表盘区域的各种功能按键和仪表指示灯以及驾驶操作系统,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还好,这是一辆自动档的汽车。
常识告诉她,想要一辆自动档的车辆正常行驶,无非是控制脚下的油门与刹车,变速档位拨档正确,车内后视镜和车外左右后视镜调整到正常行驶视线范围内,座椅调整到适合驾驶的高度,照明灯和行驶指示灯在驾驶过程中正确指示就完全可以保证正常行进了。
唐苡欣看了看天色,还没有暗到目不能视物的程度,况且今天天气情况正常,无风无雨。她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鼓了鼓劲:不就是要让这辆车按照自己的意思动弹嘛!没多大事!你可以的!
唐苡欣调整好适合自己的座椅高度,调整好方向盘的高度,确认左右后视镜在自己的最大视线范围内,以及内后视镜能保证安全驾驶的视野后,她按下车辆发动机的启动键,听到车子随即发出了发动机正常启动运转地低沉的轰鸣声,唐苡欣右脚放开刹车踏板,轻踩油门踏板,车辆开始缓缓地向前行驶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车辆驶离了泊车位,驶出地下车库,沿着小区内的路标指示牌向小区大门口的方向驶去。
但就在距离小区大门出口处还剩下不到百米的距离时,唐苡欣突然急踩刹车,车辆在瞬间嘎然静止,苏凯阳的身体猛然间向前冲出,下一秒又被安全带拉回紧贴在座椅靠背上,他一脸愠怒地转过头,面朝着唐苡欣,脸上带着明显质问的神情。
“对不起,苏先生,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我并不认识去医院的路,这辆车的车载导航系统我也不会用……”说到这里,唐苡欣在心里暗语道:就算我现在请你教我用,你应该也是不会理会我的吧?
唐苡欣又有些无奈的想到:可是就算苏凯阳肯教,她也不一定学得会、用得了,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懂地图!
而且她实在是有些路痴,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里她简直就毫无方向感可言,不要说东西南北在哪个方位,有时就连去到一个不常去的范围大一些的商业区,从店铺里购物出来,她也会犯迷糊,打不清方向,一时间判断不出哪边是来时路,接下来要去向哪里。
“要不,我去叫辆出租车?”唐苡欣试探着问道。
苏凯阳的脸色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波澜不惊,他把头转向前方,身体靠回到椅背上,语调毫无起伏的开口说道:“出了小区大门向右拐。”
唐苡欣听到这句话不禁愣了愣神,但她马上就明白过来,身边的这个男人难道是要给她指路?
唐苡欣一脸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苏凯阳的侧脸,心中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一个目不能视物的人要如何给她指路!?
但此时她能明显的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发散出来的笃定的气息,唐苡欣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横下一条心:既然你执意如此,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就怪不着我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着这辆车说了一声“对不起”,右脚放开刹车踏板,轻踩下油门踏板,驾驶着车辆缓缓的驶出了小区大门,车子汇入了车流中。
这座小区坐落在新城开发区与旧城区边缘的交汇处,小区门前的这条主干道在新城开发区的辖区内,因为错开了下班的车流量高峰期,所以此刻双向六车道的柏油马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在行驶,饶是这样唐苡欣也不敢把车速提起来,平均车速一直保持在每小时四、五十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驶。
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唐苡欣发现苏凯阳确实对路况极其熟悉,直行,转弯,该走中间道还是左拐、右拐道他竟然都能打好提前量,清楚明了的向她发出明确的指示。
而且他的思路清晰,极有条理,做出的指示竟好似他亲自开车一般准确明了,若不是唐苡欣亲眼所见他的眼睛上确实蒙着好几层纱布,否则她真要怀疑他的眼睛是否真的不能视物了。
在一个大型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的间歇,唐苡欣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她转过头凝视着苏凯阳的侧脸,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个几乎冲口欲出疑问:这个男人的眼睛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
“方小姐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我想信号灯已经由红灯变成绿灯了吧?”
听了苏凯阳的话,唐苡欣吃了一惊,转头看向前方,只见交通信号灯果真已经变成了绿灯,她赶忙放开刹车踏板,踩下油门踏板,车子复又向前驶去。
唐苡欣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开口问道:“苏先生,您的眼睛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
苏凯阳听到这句问话,向唐苡欣转过头来,唐苡欣也转过头去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她看到他的嘴角撇了撇,竟然在瞬间就体会到了他这个撇嘴的含义:这是一个不值得回答的问题。
唐苡欣转过头目视着前方说道:“一个目不能视物的人给一个明眼人指路!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您的指示大都分毫不差,就算我可以理解成是您的记忆力超群,路况路标都在您的脑海中,但我想问的是,就拿刚才的情形来说,如果您真的什么都看不到,我想请问您是怎么知道信息灯已经变换了的呢?”
“方小姐,我只是眼睛看不见,我并没有耳聋,而且我身体的其它感官功能也都正常。我们的车并不转向,我让你把车停在中间的行驶道上等待交通信号灯,我刚才只是听到旁边的车辆已经由静止变为向前行驶的声响而已。”
唐苡欣听到这里,嘴巴不由得张开形成了一个大写的字母o。苏凯阳接着说道:“请你保持直行,大约再过五分钟左右,你应该可以看到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门诊楼的标识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