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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花月成空⑥
    晋太极听他语气中殊无欢意,道:“你身负盖世武功,和人交手定要留意分寸,动辄残人肢体伤人性命,绝非我教武学本意,你记住,真正的人上人,从不轻露锋芒,从不欺弱傲下,在旁观者眼中,无不心静如水,谦卑待人,却时刻散发出温暖而又强大的力量。”
    晋无咎仍只淡淡道:“是,无咎谨记。”
    晋太极道:“这‘易筋经’不愧为少林绝学,到时峡谷激战,指不定你还能发觉它更多好处……”
    晋无咎下意识问道:“甚么好处?”
    晋太极道:“没甚么,不早了,叫上沈家丫头,一起上路罢。”
    晋无咎听他欲言又止,不生好奇之心,道:“是。”
    回入卧房,晋无咎将“空心杨柳”于胸口小心安放,一改丐帮粗布服饰,白衣白翼皆为魔界中莫玄炎所赠,双臂各挂五根软索,走路时如银铃轻响,神气凛然无比显眼,沈碧痕自与相识,第一次见到如此华贵轩昂,怔怔看得痴了。
    这时卓凌寒已卸下帮务,将“打狗棒”交到传功长老雷千叶手中,又将“打狗棒法”心法招式笔录成书封于木盒,命九袋长老共同保管,只待盘龙峡谷中传出死讯,将“打狗棒”择人相授,最后跪托丐帮将爱子卓亦弛抚养成人。
    卓凌寒接手丐帮多年,虽年纪轻轻,却深得帮中上下信服,众长老欲率十数万帮众随同救人,被卓凌寒厉声喝止,见他赴死之意坚决,无以言语相劝,惟有含泪领受。
    四人出府后,陇川鄂豫晋各处弟子已在门口大街排成长队,长队向东伸展,至东大街后分左右两列,将数十路口围堵到水泄不通,卓凌寒心潮澎湃,待闻江鼎轩言来此送行足有四五万人,更是百感交集。
    四人走在当先,四五万人尾随而出,直送至南侧“永宁门”,双方这才挥泪道别。
    沈碧痕乍见数万丐帮弟子,丝毫不觉诧异,待卓凌寒驱散众人,大为惊心,暗道:“这三个疯子,当真想以三人之力强闯我教?”
    见晋无咎一脸淡然,打定主意,暗道:“晋大哥与哥哥势成水火,晋大哥心里没我我认了,爹爹哥哥若也不疼我这个女儿妹妹,非要杀晋大哥才肯甘心,那我活在世上也没甚么意味。”
    一念及此,反倒倍觉轻松。
    四人一翼三马,当晚入鄠县随意投栈,晋无咎不欲连累沈碧痕清誉,与她分房而卧,次日未时,预计圭峰山草堂寺各门各派到齐,这才登攀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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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位于陕西境内秦岭山脉中段,横亘关中南面,西起秦陇,东至蓝田,相距八百里,昔人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雄峙于西安之南,高大坚实,雄伟壮丽,为西安城依托屏障,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天下第一福地”之美称。
    山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左传》称终南山“九州之险”,《史记》载秦岭“天下之阻”。
    草堂寺位于圭峰山北麓,东临沣水,西临太水,南对圭峰、观音、紫阁、大顶诸山,风景秀丽,鄠县文化积淀厚重,李白、杜甫、白居易、岑参等皆曾来此,或是游玩或是短住,写下诗词达千余首,如“万卉新看雨后芳,群峰遥对古禅堂。”其中又以草堂烟雾最为闻名。
    这两日大雪初停积雪未化,四人隔着密林白枝遥看前方,山岚水汽凝成云雾,蔓延古寺周围,隐隐树丛花影,朦胧山峰溪流,草堂寺矗立烟云之中,蔚为壮观宛若仙境。
    绕行至南侧山门,但见红墙瓦顶,正中门楣上方悬挂“草堂寺”三个大字,门口两座石狮盘踞,怒目精光气态威严,寺内不住传出喧沸嘈杂之声,寺外除两名知客僧再无一人,四人走到跟前,与二僧相互行礼,卓凌寒道:“卓凌寒请见诸葛掌门,相烦通报。”
    二僧听见“卓凌寒”三字,面露惊色,再朝他手中竹棒看得一眼,同时将信将疑,左首僧人道:“施主当真便是丐帮卓帮主?”
    卓凌寒早在三十日前已决意交出“打狗棒”,于尚在位之际,托丐帮弟子制作顺手棒杖,众弟子费时一月,于秦岭采得龟甲竹,又找匠人精心打磨,直至与“打狗棒”完全同形,卓凌寒替换后惊觉大小重量一般无二,一手“打狗棒法”使来竟无半分不适,更是感激涕零。
    二僧虽足不出户,在草堂寺中地位不高,眼界却不平凡,认不出卓凌寒,认得出“打狗棒”。
    卓凌寒道:“在下已卸去帮主之位,稍后自会向诸葛掌门言明一切。”
    左手僧人道:“既然如此,施主请随我来。”
    卓凌寒道:“多谢。”
    寺内松柏参天,翠竹轻拂,亭阁玲珑,意境幽邃,一经白雪堆砌相称,更如仙宫神殿,四人跟随知客僧过“天王殿”,来到右侧客堂,里边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堂内古朴素雅,青砖痕印隐约可见。
    靠内一尊佛像,佛像前三僧一坐二立,中间憨态可掬、手持锡杖之人为终南派掌门诸葛茕,两旁座上人多嘴杂相互指责,诸葛茕几度摆手想要制止,下边却无一人理会,也不生气,自顾自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卓凌寒接掌正道同盟两年之久,又多次接待佛门十五派,认得为客一边有道家各派,其中便属崆峒、昆仑、青城三派吵得最凶。
    另一边佛门各派毫不示弱,双方你来我往面红耳赤,早将练气修心抛诸脑后,剩下小门小派不属佛道,惟有呆坐一旁静观唇枪舌剑,只求明哲保身,两不得罪。
    卓凌寒目光锐利,数眼过后,已见武当派不尘、九华派秦枭鹤辛竞师徒、普陀门楚伯楠路天瞳师徒、五台门周子鱼如数到席,认得这几个可算当今武林中的高手,不尘仍是独来独往,姚千龄不在其中,周子鱼身旁却另有一人,竟是阔别多年的穆笛。
    卓凌寒府中苦修一月,闲暇时已听丐帮弟子说起路天瞳等五人负气离去,却不便于此间询问楚伯楠功力有否恢复,只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反在看见穆笛时心头一震,暗道:“穆庄主果然和周子鱼是一伙的,冰儿神思缜密无人能及,没一件事能瞒得过她。”
    一想到夏语冰在四面透风的二十丈高处饱受饥寒,整颗心又如刀绞一般,赶紧揉揉眼框。
    众掌门一见卓凌寒,纷纷停下嘴仗,客堂中登时安静下来。
    不尘走到门口,道:“卓帮主,我们又见面了,卓夫人可有随行?”
    少林不出,武林中便属武当为最,不尘亲自上前,足见对卓凌寒尊敬器重。
    卓凌寒伸手一揖,道:“真人厚爱,冰儿被掳入盘龙峡谷,凌寒这便前去相救,临行前交出‘打狗棒’,如今已不是丐帮帮主。”
    堂中一片哗然,一众人面面相觑,卓夏鸳鸯侠侣,武林中无人不知,不尘见他脸色铁青,更不会开这种玩笑,许久方道:“卓夫人女中诸葛,竟遭此大难,卓帮主,趁着天下英雄俱在,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卓帮主请尽管开口。”
    卓凌寒道:“卓某正为此事而来,想在在座众位英雄中选出一人,和在下同往盘龙峡谷。”
    不尘道:“一人?”
    卓凌寒道:“不错,此行只差一人,替我们扼守要地,抵挡上峰弟子。”
    崆峒派斗极子当即起身,道:“贫道信得过卓盟主为人,对卓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卓盟主,你若不嫌弃贫道武功低微,只要你点一点头,贫道便和你们同行。”
    北戴子与他情同手足,性情更为稳重,随之起身,道:“卓盟主,未知你口中‘要地’可否容纳二人?只要可以,贫道也愿一同前往。”
    向身旁一人躬身道:“请恩师允准。”
    崆峒派掌门国丙戎今年六十有三,面泛红光,一撇一捺两笔胡须甚为鲜明,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侠气虽在,胸襟却不太大,常打肚皮官司,武林中不喜欢他的人很是不少,常在背地里拿他的八字胡须大开玩笑,说他来自莫卧儿国。
    国丙戎尚未开口,一个中年女子声音道:“今日英雄大会,所为便是正道江湖重新结盟,二位真人张口闭口‘卓盟主’,未免不把各门各派放在眼里。”
    却是峨眉派慧宁。
    斗极子丝毫不惧,道:“卓盟主统领正道同盟两年,率领丐帮弟子镇守西安府,虽未能将盘龙魔教一网打尽,但两年来双方再无摩擦,如此相安无事,岂非武林之福?”
    慧宁道:“若贫尼没有记错,当日牟庄大会,乃是由雁荡孔掌门提出,如今结盟两年,盘龙魔教死的活的一个也没抓到,难道孔掌门也将先师的恩怨放下?若是如此,雁荡颇有我佛慈悲的胸怀。”
    雁荡派在武林中实力微弱,此次未得丐帮携手,座位设于靠近门口,掌门孔麒却非平庸之辈。
    当年丐帮、雁荡二派齐往盘龙峡谷理论,中伏后孔麒遭盘龙教众追杀,幸而遇见其时毫无武功的卓凌寒,带他藏入一个空心树洞,这才捡回一命,这些年来对卓凌寒一直深怀感激,听慧宁直指自己,微微笑道:“雁荡有此胸怀,师太不感到欣慰么?”
    慧宁眉头一扬,道:“佛门普渡众生,却也降妖伏魔,对盘龙魔教这些恶徒心慈手软,便是对在场众位英雄残忍。”
    斗极子“哼”得一声,道:“师太对正道同盟不满,大可联合佛门弟子另结一盟,千军万马杀入盘龙峡谷,如这般几次三番前往西安府向卓盟主施压,一边暗算我们几个到场人证,一边又假意联合正道门派,所图者无非是这个盟主之位,师太,这些举动,着实不怎么光明磊落。”
    慧宁在座旁茶几上重重一拍,道:“你眼见卓凌寒盟主之位不保,便想在此血口喷人么?”
    斗极子道:“贫道武功虽然不高,但见识总比某些女流之辈广博一些,柏师叔陆师叔都能作证,我四派门人归途中同时遇袭,玄阳真人更不幸惨死,袭击我们的若非佛门武功,我斗极子一对眼珠子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