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连歆大部分信息都被人扒了出来，狂热的粉丝可以整夜不睡，也要知道到底是哪个渣女伤了她们哥哥的心。
    而“渣女”本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醒来，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不计其数的微信和短信消息。
    她揉了揉眼睛，先点开了黛黛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拍摄角度很刁钻，似乎有剪辑的痕迹。
    视频里有她的背影和侧脸，依稀可见贺行舟那只修长的手，正随意地搭在门边，证明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配上那些对话，的确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就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跟小泽要怎么说？”
    “当我昨晚没来过。”
    “好。”
    ……
    连歆压根不敢去网上搜，猜也猜得到会把她骂得多么不堪。
    她打算先给黛黛回个消息，刚编辑了一半，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
    教务处的张主任语气里带着焦急和责备：“小连，是怎么一回事啊？早上好几个电话打进来说质疑我们的名单，邮箱里也收到了举报的视频，都是针对你来的。”
    “张主任，我、我不知道……”她脑子里一片混乱，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急得要哭，否认的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视频里的人确实是她，那些话，也确实出自她口中。
    “好了好了，你先别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恶意举报，学校这边的招聘工作组会严肃讨论的。”张主任叹了口气，“现在人家把你姓名、照片，还有你大学在哪里读的都查到了，你先想想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能报警尽快报警吧，我这边有消息也会尽快再跟你联系的。”
    挂了张主任的电话之后，就是妈妈，然后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连歆手忙脚乱地应付完这些亲朋好友的关心之后，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明明她才刚睡醒，怎么就精疲力尽了？
    手机里的消息还在轰炸，陆明泽的那一条又被顶到了最前面。
    「难怪这么急着要分手，原来是为了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烦躁地闭着眼，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摁掉，再响……
    连歆已经没力气了，虚弱地投降。
    “喂？”
    对面像是静音了两秒，然后贺行舟的声音慢慢地传过来：“……还过来吗？已经十一点了。”
    她也语塞，浑浑噩噩中想起来今天约了贺行舟，要去他家里取自己的外套，可是现在没有精力，更没有这个心情。
    “要不晚点给你送过去吧？”贺行舟语气十分温和，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网友骂了一整夜的第三者，语气依旧平缓温柔，“你听上去不太好。”
    他，应该不太会关注那些娱乐新闻，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还好没有拍到贺行舟的脸，不然现在他大概跟自己一样的下场。
    连歆强打起精神，坐正了身子：“不用了，是我早上睡过头。一件衣服没关系的，如果放在你家不方便，就麻烦帮我扔掉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空了再联系我。”
    贺行舟这话说得干脆利落，连歆以为他会主动挂断电话，也就没再管。
    她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样，慢慢地重新躺回了地板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到底还是没忍得住，抽泣声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好半晌，哭到她自己都忘了时间有多久之后，突然听见耳边一句：“……连歆，你还好吗？”
    她一个激灵爬起身来，挂在颊上的眼泪都忘了擦，怔怔地看着屏幕。
    电话没有被挂断，所以贺行舟一直在听着她哭。
    “我、我没事的啦。”连歆起身抽了张纸擦干净脸，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天气，“你怎么还没挂电话？”
    “下午我要在科技馆做一次科普演讲，本来想问你要不要来听听看。”沉默一瞬之后，电话那头的嗓音依旧低沉平缓，“但是现在，还是决定郑重地邀请你过来。”
    他们明明没有很熟，但贺行舟却总能有一种让她情绪恢复平稳的能力。
    连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他要去听讲座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科技馆的观众席上。
    贺行舟正站在讲台上，室内冷气足，他身穿浅蓝色衬衫，外面套着米白色实验服，整个人都是沉稳而睿智的气质。
    “各位同学下午好，今天我希望带领大家走进天文学的世界，感受它的无穷魅力。”贺行舟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他轻轻点开多媒体按键，“天文学，一个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学科，充满了无尽的知识与奥秘。”
    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四周漆黑一片，一幅灿烂的星空图在头顶闪耀。
    黑暗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连歆一颗紧绷着的心在这瞬间彻底松懈下来，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怀疑四周会不会有人认出她，然后再挂上热搜。她靠在柔软的座椅上，跟随着贺行舟的声音一同徜徉于璀璨星河。
    指着屏幕上的星图，贺行舟说道：“大家知道吗，天空中最亮的星——天狼星，在古埃及文化中被视为女神伊西斯的眼睛，每当它在地平线上升起，尼罗河就会开始泛滥，为两岸带来肥沃的土壤。”
    在学生们一片“哇”声中，他又科普了其他有趣的天文现象，比如流星雨、月食和日食等，并解释了它们背后的科学原理，还谈到了天文学家如何通过观测恒星的光谱来判断其成分和温度。
    灯光缓缓亮起，学生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地离开了会场。
    贺行舟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今天是最后一天。”
    “什么？”
    连歆没反应过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脸，等待着下文，贺行舟按下多媒体屏幕，一张星座图慢慢展示了出来，他的语气是难得的轻松闲散：“水逆，你不知道吗？”
    激光笔点到了星座图中的某一处，他侧过脸来，视线与她的目光对上，脸上似乎还挂了一丝浅笑：“这是今年的第二次水星逆行，这个时间段它恰好在双子座，明天开始它就会去金牛座了。”
    浅蓝色的衬衫很考验男人的颜值和身材，太瘦肩膀会撑不起，肥胖又会让腰腹处凸起，但穿在贺行舟的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他皮肤白皙，比例也匀称，举手投足间隐隐能看到手臂的肌肉线条。
    连歆的睫毛浮了浮，盯着他嘴唇边一道细小的伤痕。
    是她咬的……吗？
    突然间，头顶一排射灯的光齐刷刷变暗，然后又打开，她被这阵忽明忽暗晃花了眼，只听见远远传来工作人员抱歉的声音：“抱歉贺老师，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贺行舟拍了拍连歆手边的座椅把手，示意她起身，然后回着工作人员的话：“我们这就走了。”
    “是贺老师的女朋友吗？”工作人员看清了连歆的模样，由衷的赞叹了句：“郎才女貌，很般配。”
    还不等连歆开口解释，工作人员已经进去清理场地。
    两人慢悠悠地在展厅里闲逛着，贺行舟的手机响了两声，他驻足在一幅星空图前翻看着信息，眉头轻轻拢着。
    因为沉默，时间开始变得漫长且难捱，连歆手足无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是科研所的同事发来的消息，贺行舟翻转了手机屏幕，尽管只有一只手出镜了，评论区还是清一色地称他为「第三者」，且越说越难听，仍然有狂热的粉丝扬言要找出他的个人信息。
    “看上去，水星的逆行速度，比预想中要快一些。”
    如果有人对天文学感兴趣，那只手表就具有很高的辨识度，是某一年天文研究表彰仪式中，贺行舟获得的。
    “对不起——”连歆知道之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有些颓丧地站在贺行舟身边，“我的工作丢了无所谓，可你是被牵连的，我还是应该去找陆明泽，让他出来解释清楚你们的关系。或者，我出面解释一下。”
    “然后呢？”贺行舟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放回口袋，“我就从普通的第三者，变成道德沦丧的第三者。”
    连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他口中说出的那些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某种外星语。
    “我是陆明泽的哥哥。”贺行舟淡定地解释：“事发当时，是我们俩被人拍到共同出现在他的家里，而他有不在场证明，就算出来解释，这些人也不会改口对我们道歉的。”
    这些话很伤人，但连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人只会相信他们自己愿意相信的。”尽管舆论都在不利于他们的位置，贺行舟依然不慌不忙，他转头看向连歆，“……但是当事情出现反转的时候，他们也会推翻之前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