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送给裴旻的第一份大礼,是王维和颜真卿这两人看了他舞剑之后,有感而发写出来的两首诗。书院嘛,这回赠就该是这样,虽是礼轻,情意却重。
王维的诗作是,腰间宝剑七星文,壁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李泌看了后,觉得王维的观察力很好,马屁拍的也不赖。裴旻带来的那把剑上,铭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是一把名剑。
相比王维写的那首诗,颜真卿写的就厉害了。这厉害之处是字多诗长。开头很大气,上来就是“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
看到这里,李泌觉得颜真卿心里藏着一颗气吞山河、纵马沙场的野心。诗的最后几句是,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李泌看了看少年老成的颜真卿,心说颜母教子有方,让他如此年纪便已有心怀报国之志,立建功立业之心,难得,难得啊!
可惜许远不在,若是他在定然也有佳作问世。
裴旻看过这两首诗后,对着这二人连连称谢,一个劲的说着“谬赞谬赞------”
得知他二人一个是书院的先生,一个是学子后,裴旻对这书院更是高看一眼了。
李泌看到裴旻此时的样子,心里就想着我的杀手锏还没拿出来呢!若是拿了出来,怕你会哭了。
看到裴旻满脸笑意,李泌一招手,李嗣业捧着一把刀走了过来------
裴旻最厉害的是什么?其实他最厉害的不是舞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而是李嗣业手里捧着的那把刀。
不过这把刀也忒惨了些,虽是发出幽幽寒光,可刀刃处却如狗啃了一般,呈犬牙交错样子。
这是一把破刀,也是一把百战之刀。这就是李泌送给裴旻的大礼,一把横刀,一把唐军中最常见的横刀。
可问题是,裴旻见了这把刀却是两眼放光,嘴角也微微抽动着。
“此刀如何会在这里?”裴旻抓过那把刀问道。
“有人丢就会有人捡,这有什么奇怪的。”
李泌说的是实话。这把刀确实是苏焕等人做叫花子的时候捡到的。后来,被李嗣业看到就拿去练武了。
再后来,这把刀就被李承休看到了。他看到刀柄上刻有“灭虏”两字,就饶有兴趣的查了查此刀的来历。结果,竟然查到此刀是开元初年配发给边将使用的。
李泌知道后,就问苏焕是在哪里捡到此刀的。苏焕说,此刀是从一架拉着行李的马车上掉下来的,原想捡了还回去换几个赏钱,可看到押车的士卒脸恶,怕被他们误会为偷的,不但赏钱拿不到,还无端挨顿打,就没敢把刀还回去。
看着裴旻惊喜异常,却又双眼含泪的样子,李泌暗暗在心里说道,天助我也。
李泌为何会这么说?因为李泌曾带了苏焕等人去了捡到此刀的地方,问清楚了马车的去向,还问了那天大约是什么日子。
然后,李泌又四处打听后得知,那架拉着行李的马车最后的去向是宣义坊。而那段时间从边关调回长安任职的将军只有一人,那就是裴旻。
巧的是,裴旻的家就在宣义坊。所以,李泌断定自己因为好奇而查找的刀主,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裴旻。
现在看来,此事稳了。
要说一位将军怎么会对一把残刀如此在意,竟然不远千里带着它从幽州到了长安,那就要从裴旻奉旨回长安任职前那一战说起。
裴旻在幽州时,奚人犯边,裴旻带兵出战,不幸被奚人所围困。眼看战事不利,裴旻大吼一声,挥刀出击。
奚人发箭,一时间箭若流星。裴旻丝毫不惧,轮刀砍箭,箭杆竟被裴旻的横刀悉数砍断。奚人大惊,遂解围而去。
军中有言,大将军不怕千军,只怕寸铁。意思是你就是再勇猛,强弓硬弩雨点般的招呼你,你也得变成个大刺猬。
可这裴旻就不怕,硬是生生的在流星箭雨中打了胜仗。因为军功累积,裴旻进京任职。那一战,裴旻所用的就是这把灭虏横刀。
刀虽残了,裴旻还是带着它回了长安。可没想到一路颠簸,此刀竟然丢在了路上。
旧物相逢,裴旻觉得这就是天意。
“小先生,此刀由你送来,莫不是天意吗?”
“裴将军,这天意是你应得一徒儿,一位将来能守护大唐百姓,与将军一般勇猛的神通大将。”
“小先生说的是此人吗?”裴旻指着李嗣业问道。
“正是此人,你看他……”
不等李泌介绍完李嗣业,就看见裴旻突然间朝着李嗣业击出一拳……
李嗣业反应的也是那个快,伸手就挡住了裴旻的拳头。
“砰”的一声过后,众人都是一惊。
“好,好,好。这个徒弟我收下了。”裴旻高兴地说道。
李泌一喜,看到李嗣业好像还愣着的样子,就赶紧踢了他一下,说道:“还不跪下。”
李嗣业傻傻的说道:“小先生,你不是说在书院里不得下跪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授业恩师下跪的话?”
李嗣业一听赶紧跪了下来,砰砰砰就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在这书院里,除了拜师礼要下跪磕头,并且要磕出声响来之外,其它任何时候也不许下跪。
这是李泌定的书院规矩,虽然这规矩经常被武明娘打破,用以惩罚那些做了错事,或是背不过书的学子。
李嗣业并没有忘记这些规矩,他只是被裴旻那一拳震得有些懵了,一时想不起来了。
裴旻说了收李嗣业为徒的话后,就左手执刀,右手背到了身后。李泌个子小,只偏脸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只手在微微抖动。
何必呢,这样不疼吗?我给你找的徒弟还会差了吗?李泌暗暗笑着转头看着那些兴高采烈的学子。
这时候,阿奴敲响了上课的钟声。
事情已经办妥,就没有必要让这么多人在此聚人气了。
看到裴旻对李嗣业说着什么,还把那把刀放在了李嗣业手里,李泌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原先想着,就算是这把残刀不是裴旻丢的,把它送与裴旻,估计裴旻也要激动一阵子。
你想啊,哪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看到战场上熟悉的兵器,心里不会生出一阵将军百战,铁甲铮鸣,落日映长刀的感慨。
如此讨好他,他怎会不收李嗣业为徒?
“裴将军,可曾认识一个叫李白的人吗?”
李泌坐在台阶上,看着这两个聊的正热乎的人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