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向面色复杂的卫学海,吴老二故作深沉地问道:“公子可知县衙如此行事的深意?”
卫学海托腮沉思,大胆猜测道:“县衙让刘家父子篡改口供,更改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为了……更好的坐实董春杀人的嫌疑吧?”
“公子的高知灼见,确令在下佩服。”吴老二颔首点头道:“得知县衙派人去过刘大虎家中后,在下曾特意调查过董春那几日的动向,惊讶发现,董春在六月十五至十七两日曾下过柳村,当时并不在光通县内,换言之,赵寡妇真正死亡的时间,他董春压根就没有犯案时间,甚至还有无数人可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另外,县衙之所以将第一发现尸体的人从刘大虎改为其父,也是有深意的。”吴老二自嘲地笑了笑,“公子也知道,吴某在这光通县的名声不太好,刘大虎又跟随在下多年,名声……呵……也不好听。换言之,若第一发现尸体者是刘大虎这么个出了名的街痞盲流,其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但其父老刘头就不一样了,人在咱光通县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打了一辈子的渔,从未干过亏心事,只要他说的话……没几个百姓能不信的!”
卫学海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实在没想到这董春杀人一案背后竟有如此之多的内幕。
倘若吴老二所言皆实,那这位董春董秀才未免也太倒霉了些!
官府在明知他毫无作案时机的情况下,却还硬生生做局,将所有罪名架在他头上,这董春也太惨了!
沉思半响后,卫学海还是没忍住,问出藏在心底里最大的疑惑,“县衙为何硬要将这杀害赵雅雅的罪名扣在董春头上呢?”
“公子有所不知吧,这位董春董秀才跟咱们光通县太爷覃大人一首不对付……”吴老二叹了口气,苦笑解释道:“这事得追溯到快一年前了,也就是去年的七八月份的时候吧,咱春江府的知府老爷龚大人曾回咱光通县祭祖,当时县太爷覃大人为了巴结这位知府老爷,又是派官差巡街封路的,又是张灯结彩的,可好死不死的,这大费周章的迎接仪式偏偏出了大岔子!”
“当时有一名叫李狗儿的养猪贩子,正推着车潲水准备赶回家喂猪,嘿,他点儿就这么寸,好巧不巧的把人知府老爷龚大人给撞了,这一撞还给人撞臭水沟里了,您说这不闹出大乌龙来了嘛!”
闻言,卫学海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不对啊,你不说当时县衙都派官差巡街封路了么?这李狗儿还能把人龚知府给撞了,这有点不合理吧?”
“您说巧了不是,当时人龚大人可不是一个人回乡的,他还带了家中长子一起来的,可这两父子也不知因为啥,是分开走的,他爷俩是分开走的没错,但县衙和县太爷们可不知道啊,一个个先见着人龚公子露脸了,肯定都觉着龚大老爷跟儿子呆一块呗,于是啊,所有官差和县衙官老爷们都去东边迎人龚公子去了,往北入县的龚老爷一时间可不就没人注意着嘛!再加上城东边有官差封路,呼啦啦准备出县的人可不都得往北走嘛,这李狗儿就是其一,谁能想到这家伙能这么寸,偏偏把人知府老爷给撞沟里去了……”
吴老二很是无奈地拍拍额头,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当日的乌龙事件。
听完这乌龙事件的起因,卫学海嘴角一抽,很是头疼地拍拍头,“然后呢?你们这位覃县太爷得知此事后雷霆大怒?肯定要惩治这李狗儿一番吧?”
吴老二苦笑着点头,“谁说不是呢,本来县衙精心准备好了仪式要迎人家知府老爷,可这面儿没献成,反倒给人打脸了,这不得把县太爷给气坏了?莫说县太爷了,当时被人从臭水沟里拉出来的龚大人都气糊涂了,说什么都要治人李狗儿的罪!”
“为了平息知府大老爷的怒火,县太爷先是将李狗儿抓进监牢,后又给知府大人承诺,说什么都要治李狗儿一个大罪。”
卫学海边听边点头,“然后呢?这事被那董秀才董春给知道了?”
“对!这董秀才也真是号人物,知道这事后,听说县衙要给人李狗儿治个杀官未遂的重罪,当即就火了,说什么都要给人李狗儿主持公道……”
“于是,这董秀才就趁着知府老爷离开光通县,覃县太爷准备提审李狗儿的时候大闹公堂,众目睽睽下,与人县太爷当堂辩驳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董秀才确实有几分能耐,在公堂之上以三寸不烂之舌竟将堂堂县太爷给辩得无语凝噎,啧……可真够厉害的!据董秀才所言,李狗儿意外冲撞知府老爷本属无意冒犯,且未对知府老爷造成实际损伤,官府不宜对其治罪,更不该判为重罪!如果说知府老爷当日被人冲撞硬要有人为此负责的话,那首责当属县衙,若不是县衙为了逢迎上官大摆排场,差人巡街封路的,通路怎会堵塞?又怎会有此乌龙事件发生?”
吴老二越说越是来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异常亢奋起来,“如此犀利之语可谓情理兼备,当时就给人县太爷给辩傻眼了,再加之还有不少观审的百姓们为董秀才呐喊撑腰,这李狗儿,人县太爷还真就不好办他了……您想想,人董秀才在众目睽睽下重挫县太爷威信,又给人李狗儿给保下来出了个大风头,人县太爷能不恼他么?”
卫学海越听越是热血,心下对这名为董春的秀才起了欣赏之意,忍不住低声赞道:“读圣人之书,行君子之道,这董春才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一旁的吴老二忍不住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老话说得好,胳膊拗不过大腿,李狗儿一案后,董秀才是出尽了风头不错,可也彻底得罪了县老太爷,这之后的日子,也就越发难过喽……”
听完吴老二透露的众多内幕,卫学海唏嘘不己,沉默好一会儿后,他抬头看向吴老二,郑重出声道:“吴老板,刘大虎此人至关重要,还望你对其好生保护,怕要不了多久,还需要你身边这位左膀右臂出来作证呢……”
“啊?”吴老二一愣,惊道:“公子是说……这案子……可能会翻?”
“若你刚才所言不虚,这案子……必有青天老爷会来翻!”
……
就在卫学海与吴老二聊得热火朝天之际,带人去往董春住址的洛重云亦有不浅的收获。
“这儿就是董春的家宅?”
抬头看了眼面前约有几百来平的独栋小院,洛重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房上挂的“董府”牌匾,低头朝身旁的侍卫们问道:“刚让你们先一步抵达,去董府周邻问话,可曾问出什么线索来了?”
“回侯爷……回公子的话,我和赵贶三人去了对巷的王府,特向王府周遭的近邻们询问死者赵雅雅在遇害前半月的动向,确实得出了点线索。”
抱拳回话这人名为庄伟,乃御林军近侍百户严冬的左膀右臂。
他口中对巷的王府,正是遇害死者赵雅雅的夫家。
闻言,洛重云带着对方走到巷口处静立,“说,问到些什么了?”
“死者赵雅雅嫁于王家时,整个王家除了他丈夫王二达外,整个王府就没有本家人了。换言之,王二达死后,这赵雅雅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甚至就连个孩子都没生下……”
“说重点。”
“是,据属下探听王府周邻百姓所知,自王二达死后,这赵雅雅一瘦弱女子为了生存,一力承担家中农活,这期间,有不少街邻糙汉都垂涎于赵雅雅这寡妇的美色,所以……在他丈夫死后,围绕在她身上的花色传言就没断过……几乎每月都有传出她跟这个那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传言。”
“也就是说,跟赵雅雅闹出闲话的人不少?那董春和她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您也看到了,这董府与王府就一巷之隔,赵雅雅是寡妇,董春是鳏夫,后者又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许多次见人赵雅雅独自干农活挑担时,董春没少给赵雅雅搭手帮忙,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惹出闲话来了……有人说董春血气方刚的年轻刚死婆娘,边上又有赵雅雅这么个俏丽的寡妇天天晃荡,两人肯定是耐不住寂寞苟且到一起去了的……”
“什么混账话,传出这些花色绯闻的人可有实证?”
“呃……还真有!”
闻言,洛重云表情一怔,惊问道:“什么意思?”
庄伟咳嗽两声,解释道:“在那王府对门的老宅,有一名为胡岩的中年粗汉,这人在这小梁巷住了大半辈子了,周围的一举一动他几乎都能知道,再加上他住的地儿又离王府不远,所以,他的证言还是有些可信度的。据说,在赵雅雅遇害前七日,他曾亲眼见到董春去王府拜访过,还说……还说他看见董春摸了赵雅雅的小手……”
此言一出,洛重云脸上惊疑不定,“也就是说,这胡岩是亲眼见到过董春与赵雅雅亲密接触的人?除此外,还有旁人么?”
“当然有,这胡岩的七十岁老娘也说了,她不止一次的见到过赵雅雅与人董春私会。就连官府最后给人董春定罪,那也是采纳过这母子两的证言的,所以……属下认为,这两人的证言还是有些许可信度的。”
洛重云闻言大怒,“放什么狗屁?如果董春与赵雅雅早有私通,人董春的杀人动机何在?官府又如何解释凶手奸杀这一行为?”
“快!把那胡岩给小爷我逮来问话!”
庄伟听命,忙抱拳应是,正准备转身往外走时,却又突然被洛重云拽住胳膊,“等等……切勿动手……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妙了……”
原本情绪上涌的洛重云心急之下确是想首接抓那胡岩来问话的,可他皱眉沉思了片刻,又觉着此举不妥,万一将那胡岩抓来问话闹出动静来,这事传到县衙官府那儿,恐会有弄巧成拙之嫌,所以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制止了庄伟的行动。
干杵在庄伟身旁的近侍赵贶见洛重云摆出副游移不定的苦恼模样,顿忍不住上前一步,建议道:“公子,属下有一计或能探得重要信息,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瞥了眼赵贶,洛重云无奈挥手道:“说吧,或许你这计就有效呢?”
“是这样……”赵贶埋头低语道:“属下先前与庄伟起先抵这小梁巷探听死者赵雅雅一事时,意外获知这小梁巷有一大名在外的媒婆刘婆,咱们或能从她口中得知些外人难知的消息。”
洛重云眉头一皱,不解质问道:“找一媒婆问话顶什么事?”
只听赵贶神秘兮兮地道:“那刘婆还经营着个豆腐铺子,小的一瞧,这老娘们……哦不,是这老妇人就不对劲。”
洛重云听的是云里雾里的,茫然不解道:“到底什么意思?你小子能不打哑谜吗?”
赵贶撇嘴说道:“那刘婆的豆腐铺子门栓上边挂着乳猪肉,还有绿荷叶包裹着的白豆腐,这不明摆着是马泊六嘛!”
洛重云两眼一瞪,更加迷茫了,“啥玩意儿?马泊六是啥?”
赵贶怪笑科普道:“马泊六,就是专给男女牵头搞破鞋的丧良心人。”
【马泊六:又亦作“马伯六”,“马八六”,“马百六”。指撮合男女搞不正当关系的人,水浒传中为潘金莲与西门庆牵线搭桥的王婆便属此列。】
“我勒个日?这世上还有这等龌龊的行当?”洛重云目瞪口呆,只觉着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出自富贵之家的他,自然对民间许多俗事知之甚少,而赵贶在未入宫担当御林近侍前,那可是边关穷苦之地的驻兵,见过的人和事,那可太多了……
“是咧,公子您想想,既然都传这赵雅雅守寡后没少勾搭汉子,这种事街坊邻居不一定知晓的真切,可要是问专干搞破鞋的马泊六,人指定能比街坊近邻知道的更多,您说是不?”
听到赵贶这番独特的见解,洛重云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可咱们该如何找那刘婆套话?”
赵贶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看向庄伟,“依我看,您让庄伟乔装成搞破鞋的饥汉去套话,在合适不过了!”
闻言,庄伟脸色一绿,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了抗拒,“赵贶,我日你姥姥……这事是你提议的,你怎么不去?”
赵贶一本正经道:“我看起来太老实了,不适合……”
洛重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伸出手拍了拍庄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贶说的对,为了探知线索,你必须得受点委屈了……”
庄伟:“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