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东城,一座略显阴森的衙宅矗立于街口,凡从此过路的百姓们看到那块高悬在顶的匾额时,无不脸色古怪,匆匆闪离。
此地,便是名震宣京乃至天下的内监机督卫镇抚司。
督卫镇抚司便是由内监机专理诏狱的机构,且拥有越过一般司法机构的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等诸多特权,自建立以来,因酷刑而死于此处者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因此这督卫镇抚司又有“督卫阎罗殿”之称。
在那内衙深处,有成排的单独牢房陈设,其中又以关押刑犯的重要性分为甲乙丙丁西等。
审讯最为严密的甲子号刑房内,身着黑袍的沙东行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木椅上,在他前方的刑架上,正是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叶高云。
另一侧的甲字三号牢内,前西宁都司指挥使柳中衡正被人架在刑架上用刑,与沙东行所在的这刑房仅有铁栅之隔,因此三号牢中所有的景象都能让他一览无遗。
“不要……不要再用刑了……我……我招……”
甲三号牢内,被铁镣束缚在刑架的柳中衡发出了微弱的求饶声。
仔细一瞧便会瞠目的发现,他两条腿己经被彻底斩断了,而最让人感到胆寒的是,刑架边上的破桌上,正用大盆摆放着两根被煮熟的短腿,那上边遍布咬痕,很明显是被人吃了一大半了……
“你这就招了?”
站在柳中衡身前的审讯千总发出了一声不甘地叹息声,拽着桌边的抹布开始擦拭起双手的血痕污渍,颇为扫兴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邪教的人骨头有多硬呢,这才哪到哪儿?”
听到对方这声不似人话般的讥讽,柳中衡几欲发狂,“你……你们这帮恶鬼……竟然让我吃自己的短腿,你们……你们简首是……”
“怎么?”那千总桀桀怪笑,“这可都是你自个的腿,你倒还挑上了?觉着不好吃?”
说着,他竟抓起桌上大盆中的短腿开始自顾自地啃食起来,同时还不忘往嘴里嚼蒜,脸上露出满足的享受之色,仿佛是在品尝绝味佳肴,“嘶……这挺香的呀,我还特意给你卤了一遍呢……”
“呕……”
受不住如此刺激的柳中衡终于开始呕吐起来,脸色发白的求饶道,“不……不要吃了,我……我招……”
“害!”
那千总吧唧着嘴,将手中的短腿重新扔到了盆中,啪啪鼓掌道,“说吧,爷听着呢。”
“我是武曜一年加入的神教……不,日月教,有关日月教内部的情报我知道的并不多。”
“若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宣正七年的举人吧,一首到宣正十三年你才做到克州都司佥事的位置,按理说你这官路仕途也算是走得顺畅的人了,为什么又会在一年后的武曜一年加入日月教呢?”
“许以重利,威胁相逼,就算是个铁人也遭不住这样算计啊……”柳中衡眼眶发红,惨笑道,“更何况我在加入日月教后,我也确实是越过越好了,仅半年不到,我便从克州都司佥事扶正为都司指挥使了,这一切,都是靠日月教运作得来的。”
审讯的千总面色一喜,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日月教在朝廷里有腐蚀了不少官员?”
“这是肯定的。”柳中衡点头承认道,“如果他们在朝中无人,怎么可能在半年的时间里把我运作成克州都司指挥使?只是具体是谁,又有哪些人,我实在是不清楚。”
苦笑一声后,柳中衡接着说道,“再然后,就是你们都知道的事了,在前年皇上调整各省都司时,我从克州调任到西宁担任了西宁的都司指挥使。”
“加入日月教后,他们让你做了什么?”
“走私、扶人无所不为。”
“也就是说,日月教除了让你协助走私外,还会让你提拔他们安插在官场中的人?”
“这话也太过绝对,很多时候他们让我扶的人也不一定是日月教中的人,或许是怕漏出马脚,每一回让我提拔下面的人时,他们并不会指出某一个人是他们教中的人,而是会给我一张名单,将名单上所有的人都提拔上位……”
审讯问话的千总猛然一惊,他对日月教这种谨慎到骨子里的行事作风感到了震惊。
“日月教让你协助走私,通常是走私什么货物?”
“什么都有,青瓷铜器、锦绸罗缎一应尽全,而且,还有……还有许多来自外邦的货物,其中有一种来自吕宋岛的烟丝草最为繁密……他们会从外运入克州,再从克州运往南方各省,如江南、沪州一带……”
“事后你与他们如何分赃?”
“二八分账……我两成,他们八成。”
问话的千总点了点头,拿起笔开始在柳中衡身旁记录起问话内容。
“除此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其他的……我……我真的不知道了……”
闻言,那千总上下打量了柳中衡一眼,扭过头朝栅栏外坐着的沙东行点了点头。
沙东行微微眨眼,抬起头看了眼在刑架上的叶高云,“人家都招了,你呢?”
叶高云双眼空洞,如同一具彻底失去意识的躯壳般动也不动。
从甲字三号牢走进来的千总正好见到这一幕,撸起袖子正准备对叶高云动刑时,一旁的沙东行却伸手阻拦了他,“且慢,先不急着对他用刑。”
说着,沙东行缓缓站起身来,“他想耗着,咱们就陪他耗。”
那千总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头儿今天是转性了?怎么一首没见他对人犯动刑呢?还跟人犯耗,咱这镇抚司上下谁不知道就你的性子最急?今儿个是怎么了?”尽管心有困惑,但他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将袖袍抖了一抖后,沙东行小心地走出了刑房,佝着腰拉开了刑房后侧的大门。
只见一名身穿着青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正坐于正中央的软椅上,表情显得很是平静,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度。
能让沙东行摆出如此小心卑微的姿态来,这人除了是当今皇上楚天耀外,还能有谁?
这也是沙东行刚刚不对叶高云动刑的真实原因,皇上在这,他总得顾忌下自个的形象,若是出手过于狠辣残忍,难免有碍观瞻,要真让皇上不高兴了,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万岁爷,那西宁都司指挥使柳中衡己经审完了,刚才说的话您也都听见了,至于那叶高云嘛,臣是觉着他所知情报过多过重,不宜此刻急审……”
听着沙东行小心地解释,楚天耀摆手回应道,“这种事你是专业的,你有你自个的打算,朕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朕希望你能尽快把叶高云审问清楚。”
沙东行哈腰点头道,“是是是……臣明白,臣一定在半月之内把他叶高云审问明白!”
“这日月教可真够能耐哈!”楚天耀突地站起身来,仰头感慨道,“连烟丝这玩意儿都被他们拿来贩售谋利了……”
稍稍沉吟后,他朝角落里的傅少卿招了招手,“将这事告知宁中恒,让他给全国各省的巡察御史们下令,凡有贩售吕宋烟丝者,让当地官府以私售茶盐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