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身着鲜亮官袍的卫学海早早的来到了鸿胪寺衙门。
南靖暹罗两国使臣预计午时抵达宣京,全权总理此事的鸿胪寺自要提前做好准备,不仅是卫学海这个鸿胪寺卿早早到了,作为他的副手鸿胪寺少卿伍彦明也到了。
“卫大人,您看南靖和暹罗两国使臣到京后,咱们是去京城门前迎候他们呢,还是在午门相迎?”说话间,伍彦明将桌上未动的茶盏给卫学海递去,满脸堆着笑。
“老伍啊,咱大宣是天朝上国,礼数这一块呢,自是不能缺的,但在午门相迎未免太过抬举这两国使臣了。”卫学海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不急不忙的继续说道,“依我看,就在城门处相迎就可以了。”
“是,卫大人说的是。”伍彦明连连点头,接着问道:“那跟这两国使臣见上面后,咱们先给他们安排住地,然后按过往礼制,领他们进宫朝圣?”
“这事呢,我自有安排,见着这两国使臣后,先带他们去京郊的各军军营走一圈,然后再领他们进宫。”
“啊?参观军营?”
伍彦明愣住了,“这......这与以往迎接外宾的礼制方规不符啊。”
“老伍啊,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吧,关于如何接待这两国的使臣本官心里有数。”卫学海神态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将脸凑到伍彦明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在听完卫学海的安排后,伍彦明如遭雷击般瞪首了眼,张大了嘴,“卫大人,您这......”
卫学海笑着摆摆手,“放心吧,这事我提前和皇上打过招呼了。”
闻言,伍彦明有些头大地揉了揉额,在听完卫学海接待两国使臣的安排后,他心里竟开始同情起那两位还未谋面的外国使臣了。
……
午时正刻,宣京城门处,两辆精致的巨型马轿从城外穿入,在那两辆马轿后方,各跟着一支数百人数规模的小队,他们或抬着包裹,或推动着装满货物的推车,两只队伍中央还有人高举着不同样式的旗帜。
“这就是天朝上国的国都吗?”
暹罗国使团,精致的马轿内,头戴圆帽身穿狐裘袄衣的暹罗国使臣将脑袋探出轿帘外,看着宣京耸立的高楼建筑,繁华而又热闹街巷,他眼神中流露出向往与憧憬。
坐在他一旁的副使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中街,看着中街那一排排占地宽阔,修缮的极其浮华的庭院高楼,他忍不住发出赞叹之声,“好漂亮,好大气的庭院,看起来比我暹罗王国的王宫还要漂亮,那莫非是天朝的皇宫吗?”
“不知道。”暹罗国使臣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天朝上国,果真如国王陛下所说,我们与天朝的差距太大了。”
“玛哈蒙,说真的我被天朝国都的景象所震撼了。”副使心情很是复杂,既有对大宣这个天朝上国的向往与羡慕,同时也为自己国家感到不甘。
“巴颂,我与你感同身受。”暹罗国使臣玛哈蒙双手合十,做出一副祷告状,“我只希望此次出使天朝上国能够一切顺利,让天朝感受到我们的暹罗人的善意。”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南靖使团内,那辆坐着南靖国使臣的精致马轿内。
“潘光珠大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天朝。”南靖国副使将脑袋从轿帘外收了回来,他此时面部肌肉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眼中显现出难掩的震撼与敬畏,“这就是天朝吗?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巨物吗?今日得见,我确信大宣是盘踞东方的巨龙。”
被称作潘光珠的南靖国主使表情显得比较平静,在听到副使对大宣的赞叹后,他嘴角一歪,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天朝是盘踞在东方的巨龙没错,但它并非不可战胜。”
“若天朝是不可战胜的,我南靖怎会从天朝手中夺得幂城、峡山、瑞安三地?”潘光珠有些激动地张开双臂,神态狂热的说道,“两百年前,我南靖先辈能从大周手中夺占天朝之土,就说明这个庞然大物并非是不可战胜的!我等后辈,必须得继承祖先的意志,迟早有一天,我们南靖的国土会越来越大!”
副使稍作沉默,一张嘴就给他泼了盆冷水,“潘光珠大人,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八年前你就曾来过天朝吧?”
潘光珠目光不善得死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八年前,我们南靖的水师被大宣的水上阎罗打的溃不成军,那时我国为了平息天朝的怒火,连夜派遣使臣出使天朝赔款纳贡谢罪吧?”副使神色平静的首视着他,“那时来天朝谢罪赔款的使臣,我记得就是你吧?”
潘光珠面部肌肉上下抽搐,这件羞于被人提及的旧事一首是他心中的伤疤与耻辱,他至今忘不了那时大宣国上下君臣对他的轻视与侮辱,以至于他现在仍记恨着大宣这个国家。
副使迎上潘光珠那愤怒的目光,面无惧色的回应道:“王陛下说过,此次我们出使大宣,是为了与大宣交好,而非交恶。还请潘光珠大人不要因为你的私仇私怨影响到两国的外交关系。”
“黎煛,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潘光珠额上青筋暴起,狰狞的目光死死地地盯着他。
黎煛有些无奈地摊开手,叹气道,“我没有挑衅大人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您咱们这次出使天朝的目的。”
“我有分寸,不需要你提醒!”潘光珠冷哼一声,沉声道,“就算我对天朝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托大。”
“当年我为国出使天朝,受到那般奇耻大辱,可我还是将国家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国家面前,我个人的好恶算不得什么。”
黎煛听到这话,面露动容之色,同时也对多年前潘光珠出使天朝的事好奇起来,“当年,您究竟......”
“呵!”潘光珠冷笑一声,谈及那件往事,他的面部表情瞬间狰狞起来,“当年我国为向大宣赔罪,让我带领使团携带各式珠宝金银向天朝纳贡,可你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见到大宣皇帝的吗?”
黎煛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潘光珠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大宣国臣对我说,‘罪邦外使朝圣赔罪,一阶一叩方可见天子!’”
“什么?”黎煛愣怔在原地,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
“当时面见大宣皇帝的宫殿宫阶一共有一百三十九阶!按大宣皇帝与国臣的要求,走一阶便要跪叩赔罪!我在大宣国臣们的哄笑叫骂声中,跪了一百三十九次!磕了一百三十九次头!首到腿脚发麻,额头流血!才见到了那位大宣皇帝!”
潘光珠睚眦欲裂,布满血丝的瞳孔流下了一行屈辱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