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同知大人早!”
“早!”
周鉴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昂首迈着大步,一派威风凛凛。
沿途往来的锦衣卫,纷纷避在一旁行礼。
待周鉴走过,几个锦衣卫围在一起悄然议论。
显然是国舅爷助饷三十万两的话题。
锦衣卫的一把手是正三品指挥使。
其次是从三品指挥同知,有两人。
周鉴原本是指挥佥事,仅次于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之下。
自他而下,又有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等官职。
如今他荣升指挥同知,消息已经传到了锦衣卫。
绕过照壁,迎面走来一人,身材中等,体态微胖,脸上挂着笑容。
却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名为王国兴。
“见过国舅爷。”王国兴俯身行礼。
周鉴摆了摆手:“说多少遍了,工作时间称职务!”
王国兴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卑职恭喜大人荣升指挥同知!”
“老王,你也要努力啊!”周鉴拍着他的肩膀。
二人随即大笑,如同多年的老朋友。
“大人厉害啊!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两银子,我老王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王国兴唏嘘道。
“明天请你去聚贤楼吃酒。”周鉴笑了笑。
王国兴眼睛一亮:“说定了,晚上我带上几个兄弟一起!”
“唔.....好!”周鉴心说本想带你单独感受下高档货,既然你带别人那就算了。
王国兴将周鉴拉到一边,使了个眼色:“指挥使大人来了,就在正堂。”
“哦?他来做什么?”周鉴眉头微蹙。
锦衣卫衙署和北镇抚司不在一个地方,一个在皇城南面,一个在皇城北面。
北镇抚司只是锦衣卫下面一个部门。
北镇抚司的一把手是王国兴,官阶比周鉴低两级,所以周鉴喜欢来北镇抚司办公。
但指挥佥事和指挥同知有职无权,含权量远没有镇抚使大。
而指挥使骆养性,却是整个锦衣卫的一把手,管着下面大小好几个部门。
这人小心眼子,一副老官僚做派,喜欢颐指气使,周鉴不喜。
“这不诏狱里关了条大鱼,他这是来钓鱼了。”
王国兴环顾四周,小声地道。
“懂了。”
周鉴恍然,知道了他口中的“大鱼”是谁。
原保定总督孙传庭!
堂堂一个总督,听起来都觉得身价不菲,如今蒙难陷入诏狱,有想法的大有人在!
“还有,你助饷三十万两的事,骆大人似乎很不高兴。”
王国兴说话的声音更小了。
三十万两的事,在锦衣卫炸锅了。
昨日整个锦衣卫衙门都在讨论此事。
唯独指挥使骆养性心里很不得劲,因为他只捐了六十八两银子。
同在一个衙门,三十万对六十八,这不仅仅是抢风头了,而是一种无情的摩擦。
“老王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上司莅临,不能不见。
告别王国兴,周鉴步入大堂。
“骆大人早啊!”
大堂上,一幅猛虎下山图下。
一个身着麒麟服的中年男子神情傲然,侧身坐在白虎皮的大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
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在大明朝,只有公、侯、伯、驸马等勋贵才有资格穿麒麟服。
唯一例外的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可以穿麒麟服。
足见锦衣卫地位之高。
骆养性惬意地翘着二郎腿,手上翻看着一本书。
他早就看到周鉴进来,却仅仅瞥了一眼。
待周鉴出声见礼,他才假装反应过来,起身道:“哎呦国舅爷,您怎么又来上值了?不是让你多在家中休息嘛!”
明朝中后期的勋贵子弟,多是只领俸禄,不上班。
周鉴道:“食君之禄,当尽君事,庙堂诸君为国为民,下官亦当随公听令帐下。”
说着,他瞥了眼骆养性手中书册的封面,依稀是三个大字:金瓶梅......
“国舅爷高义!”骆养性将书册背在身后,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客套话。
只是眼神中,似乎隐藏着对周鉴有些不满。
骆养性并非简单的锦衣卫堂官。
他祖上行伍出身,追随朱元璋打天下,世代担任宫廷禁卫军官。
其父骆思恭、曾祖骆安都曾执掌过锦衣卫大权。
十八年前,骆养性就进了锦衣卫,以百户出仕。
今年年初,以左都督、太子太傅衔掌锦衣卫,并获特赐“肩舆”殊荣。
这种出生锦衣卫世家的,往往一肚子坏水,阴得很。
“诏狱脏乱,国舅爷不如调去鸾舆司,御前侍奉陛下,如何?”
骆养性说道,希望能将周鉴调离北镇抚司。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护卫,有的负责宫中防卫,有的负责陈设仪仗,有的负责豢养虎豹、还有的负责纠治文武大臣在朝堂上失仪过错。
只有极少部分在北镇抚司,负责巡查缉捕,管理诏狱。
鸾舆司,是专门给皇帝抬轿子的,人前光鲜亮丽,倍有面子。
而诏狱,昏暗无光,每日面对犯官喊冤。
一个天天见到皇帝,一个很难见到皇帝。
差距不言而喻。
若是别人,无论如何也轻易进不了鸾舆司。
但周鉴不同,身为国舅,他出入大内的机会很多,也可以自由出入东宫。
即便如此,非得召见,很难见到皇帝。
若是能调入鸾舆司,相当于皇帝司机,自然是天天可以碰到崇祯皇帝。
周鉴不假思索道:“多谢骆大人美意,御前当值固然荣耀,然宫中规矩甚多,下官不太适应,还是诏狱轻松舒服。”
既然能自由出入东宫,我为什么要进宫当差?
一入宫门深如海,还怎么发育?
“好。”
骆养性点点头,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以后国舅爷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不必见外。”
“对了国舅爷,散值后到我府上坐坐,咱们好好喝几杯。”
周鉴忙道:“下官不敢叨扰。”
“呵呵。”骆养性脸上面露微笑,看不出任何不满。
他深深望了眼周鉴,笑着离去。
想到孙传庭还在诏狱里受罪,周鉴匆匆赶去,没把下班赴宴的事当回事。
官场上领导的客套话听听就行,真要当真,只会是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