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坚持多久。”
    “可能，十天。”
    “什么叫可能，我要一个准确的数字。”
    “维持当前状态，还能坚持十天半，期限一过，望夏城内能源枯竭，食物告罄，守护物彻底消散，深渊气息将涌入城内，我们将完全暴露。”
    长桌会议室，男子汇报着。
    前方屏幕亮着光泽，映在每个人脸上。
    屏幕是张地图，整体像是古代城池建筑，仔细看起来又有些许区别。
    至少古代建筑没这么多层，也不会有这么现代化的风格。
    除了汇报的男子外，屋内半数老者银发苍苍，另外半数，是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女。
    所有人沉默不语，气氛显得尤为沉默。
    啪。
    最开始发出质问的老者按动按钮，屏幕视角拉大，变成整座城池的俯瞰视角。
    “我们在地球坚持了一百五十年。”
    老者开口。
    “现在又在深渊坚持了一百年，算下来，倒是也能凑个二百五十年。”
    他发出轻笑，只是这个时候，没有谁能真正笑出来。
    准确说，老者不是“笑”，而是带着几分苍凉与惨淡的苦涩。
    “时间太短了。”
    “没有过度，也没有预警，深渊裂缝就这么出现，世界被拖入陷落层。”
    “我们耗费了大代价，才探索出超凡道路，曾几何时，认为有可能重新返回地球。”
    “现在回看这二百年，我们至少犯下五次重大的决策失误。”
    “……”
    众人沉默不语。
    一次重大决策失误，便可导致文明倾覆，何况五次。
    这五次代价，造成了如今的死局。
    然而话又说回来，在具备信息差的前提下，众人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若是每个文明都能做到完美，那深渊干脆失业好了。
    “首长，或许我们……”
    座位上的某个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半晌，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是重重一叹。
    “现在想来，我们当初应当坚定纯粹的超凡道路，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难怪守护物不愿再守护我们。”
    银发老者站起身。
    这才能看到他右臂变成了一团蠕动着的雾团，狰狞而恐怖。
    再看其他人，其实都大同小异。
    每个人身上都有非常严重的异化特征。
    击杀异种，需要承受代价。
    这种代价在地球上时，众人以为通过种种科技手段“抑制”住了。
    实际上根本没有。
    真正根植在血肉灵魂之深的污染，难以清除。
    至少以华夏科技水平，无法做到真正清除。
    在现世时，感觉尚不明显，等到世界彻底坠入深渊后，这种“污染代价”才全然爆发了出来。
    暴露在深渊环境数年，所有高阶超凡者产生了无法阻挡的异化！
    身躯异化，精神异化。
    污染，对脆弱人体而言是致命的慢性毒药！
    哪怕用尽手段，也只能勉强拖延这个进程，绝无可能拖延过十年。
    人们一开始认为这是深渊的侵蚀性。
    直到后来才发觉，他们一开始的路就走错了……坠入深渊，不过是让这个隐匿着的“错误”，爆发出来。
    “就到这里吧，再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老者开口。
    “首长，那接下来……”那名男子终是没忍住，询问出声。
    银发老者脚步顿了顿。
    “接下来，大家就回家看看亲人，做好准备吧。”
    老者拿起拐杖缓慢的向外走去，“明日，启动全城广播。”
    屋内众人表情各异。
    有的面露愁容，有的情绪悲戚，还有的面容刚毅无比。
    ——
    何卫国是一名三十岁的超凡者。
    他身高一米八，体型还算魁梧。
    照例跟随队伍在望夏城内巡视街道。
    寒风呼啸，整座城池染上一层厚厚白雪。
    自从城内守护物出现问题后，街上行人就越发稀少了。
    “这深渊鬼天气真让人心烦。”
    队伍里有老兵出声，他抬起头望了眼天空中挂着的，永恒不变的三轮黑日，又是暗骂一声。
    “你们说，上头找到解决办法了么，守护物失灵，我们该如何是好？”
    “守护物，守护的是人类，我们还算是人吗。”
    “小李。”队长沉声呼喊，半开玩笑的队员立刻合上嘴巴。
    几人对话就此中止，队伍气氛重新变得沉闷。
    从城东巡逻到城西，这座伫立了几十年的城市，曾经辉煌屹立过，可如今陷入破败。
    结束了一天巡视，何卫国向家里走去。
    推开门，妻子正端着盛满菜肴的盘子从厨房走出。
    “回来啦？”她露出笑容。
    “恩。”何卫国合上大门，勉强笑道。
    “今天怎么样，没有遇到异种入城吧。”妻子关切问道。
    “没有，最近城里还算太平。”何卫国开口道。
    犹豫了一下，他从兜里拿出一小瓶液体放到桌上。
    “这是我托人从局里要到的，算是精品级别。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喝下它后成功率应该会大很多。”
    高阶超凡者生育困难，像他们这种坠入深渊身躯异化的，更是难上加难。
    “不了。”
    一直渴望孩子的妻子摇了摇头，“接下来的日子，也没办法安心养胎吧。”
    她转过身，继续去厨房端菜。
    何卫国沉默不语。
    “不要多想啦，等到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再看吧。”
    窗外的雪飘飘扬扬，屋内火炉散发着暖意。
    何卫国没有再说话，二人正准备开始共进晚餐时，屋外传来广播声。
    屋内一直开着的收音机也自动打开，先是发出一声声滋啦滋啦的电流，紧接着出现众人都耳熟无比的首长声音。
    “各位人类同胞们好，我是望夏城的现任负责人……”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城中的各位。”
    一名名正在享用晚饭的人们或是停下进食，或是走出房屋，聆听着广播中。
    深渊的雪洒向整座城池，却无人顾忌此刻寒意。
    “我们经历了长达二百余年的战争，付出了数以亿计的生命。”
    “从初步发现超凡道路，到全民推广，我们摸索着向前。”
    “……”
    “但在此刻，我想我要很遗憾的告诉大家，我们失败了。”
    “在深渊吞噬下，我们即将失去这一片最后的城池。”
    “请大家珍惜这余下的时间，多陪伴亲人朋友。”
    “经巡查局商讨，三天后，我们将进行迁移。”
    “大半民众将寻找新的，适合人类生存的家园。”
    “此外，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
    “巡查局异化技术趋于完善，自愿报名者可进行异化，以异种形态在深渊中生活下去，建立另一种形态的人类文明。”
    “此项计划自愿报名，代号：萤火。”
    “我们已为这新的异种种族进行命名，称之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