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枭王道:“就怕他会连咱们也一块毁灭了。”
“哈哈哈”月映华大笑,目光却是异常清明,“想要多大的疆域,就要有多大的胆子!父王,你从小就这样教育我们,现在,来了一个难得的人才,你却怕被他吃了么?”
苍枭王愣了一下以后,叹气:“你说的是,打了天下以后如若守不住,那便是自己能力不济,怨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看来父王老了,开始胆小怕事了,以后这西凉,就得靠你了。”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换了青年和壮年时期的他,只要能实现抱负,再危险、再厉害的人物都敢用,他现在的将领中,有许多就是曾经想夺他的权、甚至想杀了他的人物,从来没有功高震主之类的顾虑,而现在,西凉已经如此之强大,他却开始瞻前顾后了。
月映华摇头:“父王说过,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邪气的人物,有这样的顾虑,不足为奇。我想用他,也是经过再三斟酌,风险奇大。以后,我一定会暗中盯着他,绝不会允许他做出出格之事。”
苍枭王点头:“你做事,父王放心,不过,”
他话题一转:“佑儿跟了这样的人,父王实在放心不下哪。”
说到这个,月映华也苦笑:“父王,咱们也许能掌控天下,但这男女之情,绝非人力所及哪。你看虹佑的举动,分明已经走火入魔了,劝也劝不住的。如若强行干涉,我怕她的身体撑不住,不如就先顺了他的意。如若夜九日后做出伤害虹佑的事情,我们再处置他吧。”
越是心若止水,动情之后,越是义无反顾,虹佑长这么大,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幸福,谁忍心去破坏她的这份幸福?
即使人人都觉得夜九不是良人,但是,谁都不愿,也不敢去戳破那美丽的幻影。
苍枭王叹气:“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能让佑儿这么幸福,朕就忍了他。如若他日后让佑儿痛苦,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才,你都斩了他罢。”
他爱才,但也爱女儿,有才之人多,但虹佑只有一个,他不会为了保住一个人才而牺牲这个女儿。
月映华道:“父王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苍枭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去忙吧。”
月映华对父王行了一礼后,退出去。
这一天,虹佑一直带着夜九游览皇宫。
夜九不爱说话,没有必要时绝不多说一个字,与他相反的是,一向沉静内敛的虹佑却是说个不停。
夜九也不别人在他耳边说个不停,但他也并不讨厌虹佑的声音。
阳光之下,虹佑笑得天真烂漫,就像个大孩子一般,不带半点算计和灰暗,让他有些恍惚,时光似乎回到多年以前,红妆对他天真烂漫地笑着之时。
万里江山为聘礼?原来,那该是送给红妆的聘礼……
“你在想什么?”虹佑见他神情恍惚,停下来,背着手,看着他问。
他回过神,笑笑:“没什么,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
“像现在这样?”虹佑的眼里有些迷惑,这样是怎么样?
是指在花园里散步吗?她很想问下去,但她不敢问,直觉告诉她,他的身上,很可能并不存在快乐、幸福之类的故事和感觉,她若是问,到时只怕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于是她笑道:“如果你喜欢像现在这样赏景,我可以常常陪你。”
夜九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公主了。”
这位公主对他确实不错,在他有生之年,他会努力对她好一些,让她快乐一些,即使这一切,都是他的表演。
虹佑笑道:“我比较喜欢你叫我虹佑呢。”
夜九立刻改口:“虹佑。”
“哎”虹佑立刻开心地回应,“走,咱们去那边,我在那边种了许多花儿,长得很好呢,想给你看看。”
虹佑红妆,夜九默默在念着“红妆”之名,眼底深处,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悲怆。
他想她了!
他想出宫!
他想将已经一个多月未见的“红妆”拥在怀里!
算起来,他对浮云阁的租期已经到期了,也不知道浮云阁是否住进了别人,而“红妆”,是否还好。
他原本以为,这次出征会在他的预期之内结束,为了避免那个盒子出事,他没敢带它一同上路,只是将其藏到隐秘之处,没想到,因为内部将士捣乱及地形不熟等原因,他回来得晚了。
这几天,他看起来平静,心里却挂念着那个盒子,抵京的那天,他恨不得马上冲回群芳楼,然而虹黛公主亲自出城迎他,坏了他的计划。
在所有人的眼里,“现在”对他是非常重要的时期,他不好出宫或回群芳楼,否则一定会被加倍怀疑,特别是这几天,暗中盯着他的人很多,他若是撇下虹佑公主的相陪,不待苍枭王做出最后的决定就回群芳楼,那么,不仅他的诚意被严重质疑,浮云阁也很可能会被盯上。
因此,再急,他也只得忍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忍,足足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都被留在宫里,除了偶尔会被苍枭王和他的儿子、后妃们请去用膳之外,他无事可干,每日里只是陪着虹佑游宫,游京。
没有任何人跟他提起婚事和日后的“安排”,即使和苍枭王一家子用膳,聊的也都是些风土人情、习惯喜好、民间趣事等不痛不痒的事情,他对这些话题没有任何兴趣,但他都忍着,忍着不去提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他知道,他会被挽留在皇宫里,处处有人跟着,一定是因为苍枭王或三公子派人去核实他的话了。
天都离郦央相距遥远,就算靠飞鸟传书,来回也需要不少时间,苍枭王父子得到核实之前,不会让他走的。
他即使出了皇宫,也不敢回群芳楼,在向公主求婚之际去那种地方,岂不是对公主的污辱?
所以,他只能忍了。
忍了一个月后,苍枭王和三公子才召见他。
苍枭王告诉他:“经过慎重考虑,本王决定成全你和虹佑公主的婚事。”
夜九只是微微一笑,眉目间多了一点感激之色:“多谢皇上成全!”
当然,这点“感激”,也是演出来的。
“但是,”苍枭王紧接着道,“虹佑公主是皇室最宝贝的公主之一,上上下下对她疼爱有加,她的附马必须配得上他。朕决定封你为将军,号‘剪影’,赴墨云上任。待你立下足够的战功和积累足够的人望后,再升你的军职,直到成为大将军后,再安排你与虹佑的亲事。你意下如何?”
没有“大将军”这样的地位,想成为皇室最疼爱的公主的附马,难以服人。
夜九行曲膝礼:“末将谢皇上厚爱!”
苍枭王不喜繁文缛节,军中的军衔和军职相对大顺这样的“礼仪之邦”要简单得多。
在封将上,只有“将军”“中将军”“大将军”三个级别,每个将军都另获寓示个人风格、特点或朝廷评价、期望的“号”。
“将军”虽然是将军中最低等级的,但在崇武尚军的西凉国,能当上将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还是一个“外人户”,这样的册封,于他已经是破格。
而“剪影”之名,更是有特殊的意义,“影”即赫赫有名的大顺影氏,赐予他“剪影”之名,代表着苍枭王对他的极大重视和期待。
苍枭王捋了捋胡子:“以后,你就是我西凉国的将军了,朕另外赐你将军府,你今日即可搬入新居,十日后赴任。从明天开始,太子会带你去拜访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是军中将领,你也好在赴任之前了解军中事务。”
夜九又抱拳:“皇上如此安排,末将深为感激,一定不会辜负皇上厚望。”
苍枭王笑笑:“朕相信你的能力,你就好好办罢,不过,”
他话锋一转:“朕不管你与佑儿书信来往或偶尔见上一面,但朕希望你在功成名就之前,切勿与佑儿来往太过密切,省得他人传出流言蜚语。”
墨云,西凉国几年前才收服的一个蛮夷小国,偏于遥远的一隅,水穷水恶就罢了,其子民也是野蛮好斗,不服朝廷管制,朝廷派去多少官员,他们悉数杀尽,并跟驻守在当地的军队打游击战,朝廷军队虽然不至于被打败,却始终无法彻底治服和清除这些“刁民”和流寇,损失不断。
他派夜九去此地任将,一来是磨炼、考验他的本事,让他容易出成绩,二来也是将他与虹佑分开。
夜九这一去,少则一两年,多则四五年,分隔两地,聚少离多,连传封书信都难,如此,虹佑对他的感情说不定就淡了这就是苍枭王打的算盘。
夜九道:“皇上放心,在立下足够的军功之前,末将会以军务为重,绝不沉溺于儿女私情。”
苍枭王的心思,他明白,这样的安排,也正中他下怀。
苍枭王哈哈一笑:“你果然是个人才,不愧朕如此信任你。华儿,剪影将军就交给你了,你带他去将军府罢。”
月映华笑笑,客气地对夜九道:“夜将军,请”
夜九谢过以后,随月映华出了皇宫,走向“新家”。
他的人生,就此开始巨大的转变,而天下的局势,也因为西凉月家的决定,加快了动荡变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