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屁在荀笙体内流转起来。
本来白皙的皮肤,泛起深沉的红色,荀笙的气息混元成一点。碰到一个这么不讲道理的宗师高手,荀笙想不出来什么破局的方法。
一路走来,不满一年的时间,荀笙从长安街头一个替人代写书信的普通人,直到真正入主太虚剑宗,中间的经历或戏剧或惨烈,此中滋味不足与外人道也。
现实不是小说,荀笙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如果他真的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奇才,不管放到哪里,都该是轰轰烈烈的。以往荀笙擅长于把自己的过错归咎于运气不好,经历的越多,荀笙反而越能做到实事求是。其实一切的不满,终归是自身能力不足的体现。
荀笙不相信所谓的坏运气,但是而今荀笙站在这个位置,站在可以俯视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的位置。思来想去,除了背后有人以己为棋进行博弈之外,自己该是有什么所谓好运气的。
又或者用简单的话来说,这叫气运。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什么气运,那拜托这个气运现在跳出来拯救一下自己吧。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包括以前的荀笙在内,都是单纯的怕死,那现在的荀笙,是单纯的不想死。
哲人说,劳动创造一切。哲人又说,无数人都尝试着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荀笙怕死,怕失去改造这个世界的机会。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让荀笙不喜欢的地方,不喜欢别人明目张胆的欺骗,不喜欢别人肆无忌惮的剥削,不喜欢别人恣睢桀骜的愚昧,不喜欢自己安于与世界和解。
荀笙越是成长,骨子里的自我和偏执,就愈发张狂。这样一个自我和偏执的荀笙,一点不想去死。
所以,拜托那虚无的气运,拯救自己吧。
闷屁以近乎思维的速度流转,搜索着荀笙体内可能存在的任何契机。
服用北辰剑丹残留的药力也好,吞食天晴圣莲残留的精气也好,又或者这一副宗师之躯还有什么没开发出来的妙用也好。
荀笙想活下来。
无形的波动散发开来,这次却不以荀笙的精气为动力,而是随着荀笙的意识,开始和这个世界做着交流。
大千世界所蕴含的信息,不以光或者声波为媒介,而是以一种更高维度的方式,在荀笙眼前铺开一层无法理解的画面。
视觉是有边界的,人体构造决定,人类的视角只有124度。听觉也是有边界的,人体构造决定,人对声音的感知能力,只存在于20赫兹到2万赫兹。
人无时无刻不处在真实世界中,却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世界。
但是意识铺开的这幅画卷,却让荀笙做到了最完整的感知。看到世间万物,听到世间万物,感知到世间万物。
这让荀笙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身处世界之中,还是世界存在于自己体内。
天晴河畔的花树,天晴河面的水波,天晴河底的沉沙,天晴河里的游鱼,形成了动态的画面,却不存在荀笙眼中。
久未逢雨季,干燥泥土的呛人气息。森林之中,地表腐殖质的清新味道。游鱼身上,黏液的腥臊味道。表现的更加真实和敏感,却也不存在荀笙的鼻尖。
还有些更加难以描述的,线条或者光点。那些本来应该也更复杂形式存在,却被进行了特殊的编码,变得难以言喻,却又容易理解的东西。
荀笙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本他只想对自身的气机进行感知,却不料的波动,居然形成了一个囊括周遭空间的领域。
而是近乎神明的视角,让荀笙毫不犹豫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连即将来到的死亡,都忽略不计。
自己的身躯是一些光点和线条,眼前还有一些光点的线条,组成一个人的形状。河面上还有一些光点和线条,明明只是最朴素的二维的存在,却让荀笙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并非似曾相识的熟悉,而是越发接近刻骨铭心的熟悉。
像绝望中伸出的一只手臂,像每日清醒之后镜中的熟悉,像阴雨天跃出水面的一只鱼。
荀笙扭过头去,恢复了平静,恢复了属于人类的感知能力。
“简单。”荀笙安心唤道。
星辉在白昼出现,光芒虽微弱,却丝毫不减其本质的崇高。璀璨刀芒出自宗师之手,足令天下武者仰望,像永挂天边的太阳。但是那一点星辉的本体,却是比太阳还要热烈无数倍的恒星。张扬的将光芒洒向宇宙,哪怕再微弱,也有燎原之志。
刀芒因为极度压缩的真气和罡气,已经凝成实体,这实体却被点燃。最纯粹的能量,以一种更粗暴的形式在空间中表达。
燃烧的瞬间是最为耀眼的,宛如新生的火焰,舔过每一寸空间,足以勾起远古人类最为虔诚的崇拜。
然而不受束缚的表达,只是情绪化的无聊榨取,最终只能以自身崩灭,归于虚无为结局。
荀笙静默的欣赏那一寸被燃烧尽,不留一点尘埃和痕迹的刀芒消失,内心也变得平静无比。
一道银桥连接荀笙和静默站立在河中央的娇小身影,荀笙试探着向后迈了一步。让荀笙没有料到的是,脚下踩到的是实体。
荀笙有些呆滞的看着简单,简单则扬着小脸,扭过头去。
那宗师高手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荀笙不比他那般没素质,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方未明是个危险的人,他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国家的百姓,但他不忠于周庐,不忠于朝廷,甚至不忠于他自己的爱恨情仇。这种人是最可怕的,如果他真的成了周庐的领导者,一定会把周庐引导向灭亡。”
“而且即使这次我们没有得手,你也不会就此逃脱。周庐的力量是你没法想象的,这力量不仅仅存在于武力上。简单会在此地出现,是我们没有料到的。但是周庐的脚步不会就此停止,宗师之上的高手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无敌的。”
“方未明也是宗师之上的高手,但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出手过。如今能够见识一下宗师之上的高手真正的实力,我习武多年,也算不枉此生了。”
“一切为了周庐的荣耀……”
说到这里的时候,荀笙皱了皱眉。
如果说前面三段发言,可以让荀笙得知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方未明的想法,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而周庐内部的倾轧,也绝对不是单纯的政治斗争。听这意思,好像和理念有关。
再就是周庐有应对宗师之上高手的手段,荀笙能够想象到的对付宗师之上的高手的手段,唯有再找一个宗师之上的高手。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圣主也留不住他,老爹说的。
而如果周庐还有第二个宗师之上的高手,今日的局面恐怕不会是现在这样。除非周庐说的这个手段,就是让方未明克制简单。如果说双方的斗争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方未明还能够另外一派驱策,这其中就太耐人寻味了。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荀笙思考和琢磨的东西。
但是最后一句话,就是纯粹的情绪发泄了。荀笙甚至能够预料到,接下来这个宗师高手所说的,将会是怨妇一样的自语,没有半点儿意义。
所以荀笙指了指这个宗师高手,冲着简单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简单抬手,鸠潜剑掠至半空中,伴随简单纤指一点,长剑划破天际,剑身飞百步,剑气逾三尺,斩灭了那位宗师高手的全部生机。
荀笙一步步踩在银桥上,等到了水面上,银桥却陡然破碎,荀笙反应不及,掉进水里。
河面上浮出来一个挂着无奈表情的脑袋,简单掩嘴轻笑,相距荀笙虽远,空灵的声音却仿佛近在耳边。
“呆子活该,谁叫你惹我生气。”
简单调皮的眨了眨眼,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