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笙醒了过来,眼前依旧存在一些灰色的影子。脑袋像是刚被从装满浆糊的锅子里捞出来,有种厚重的粘稠感觉,脖子也仿佛和脑袋分离了,有种陌生的机械感。
荀笙一屁股坐起来,毛毯滑落到地上,屁股下面是一条黑狗皮子,有些干硬,但是摸上去十分舒服。奇怪的是,嗓子并没有多渴,荀笙依稀还能记得,自己昏倒前好像灌了不少的水。眼下有些神奇,自己居然连尿意都不太大。
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不清醒的状态下,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太虚剑宗内部,但是离真正入主太虚剑宗差了何止千里。不过,好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荀笙清了清嗓子:“来人啊,人都去哪儿了?”
其实荀笙很想有礼貌的问一句“有人在么”,只是那和自己传言的性子不太像。
一个身穿制式服装,但是腰间没有绶带的弟子走了进来。这种弟子就是林檎城里的贫苦人家,送孩子进来做些杂役,混口饭吃,总好过饿死,所以这些弟子也称杂役弟子。
这杂役弟子跑进来的时候险些摔倒,稳住身形,赶忙恭敬的行了个礼说道:“李公子,您醒了啊,您有什么吩咐?”
荀笙有些不满,为什么自己堂堂一个名义上的宗主,还够不上女仆的待遇?当然,荀笙会这么想,主要是单纯的觉得女子比男子服侍人的时候心细,也没什么别的想法。
那杂役弟子看荀笙面色不快,赶忙轻拍了一下自己的侧脸说道:“您看我这张嘴,您都已经进了太虚剑宗了,就不能再管您叫李公子了,该管您叫宗主才是。”
荀笙看这人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虽然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却也猜到了这人的想法。
虽说自己胜过了杨不信,但是宗门里实际上没几个人支持自己。这个杂役弟子本身就是混口饭吃,若是这时候管自己叫一声宗主,虽然意味着站在了那些人的对立面。但是不这么做,他便永远是个混口饭吃的杂役,倒不如搏上一搏。
呵呵,能有这想法不奇怪,只可惜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起床气。
好在现在荀笙心情愉悦,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机灵的,叫什么名字啊,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去给我找身新衣裳和鞋袜,顺便带我去沐浴一番,时间长了不回来,都忘了哪儿可以洗澡了。”
那个杂役赶忙低眉道:“启禀宗主,弟子大名叫李东辉。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去。对了,您都已经醒了,要不要我找人通知一下大师姐他们。”
荀笙点了点头:“呵,倒和我是本家。好了,去做事吧,该通知的也都通知下。”
李东辉赶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刚到门口的时候,李东辉转身开门,却又被荀笙叫住:“等等,我几个问题要问你。”
李东辉赶忙低头说道:“宗主有何吩咐?”
荀笙说道:“以后和我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再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能省则省,我做事喜欢效率一点,知道了么?还有,之前我和杨不信比试的时候,你去看了么?”
李东辉抬起头来与荀笙对视着说道:“是,宗主,当时我看了您和大师兄的比试,那真是天昏地暗,风雷交加……”
荀笙满意的点了点头,李东辉没有问白痴问题,这点很让人省心。荀笙从床上翻下来,打断了李东辉的吹捧,指着自己说道:“我是谁你知道么?”
李东辉答道:“您是太虚剑宗的宗主。”
“这是自然,我的意思是,我叫什么名字。”
“宗主,弟子得罪了,您叫李夙夜。”
“我除了李夙夜还叫什么?”
“这……弟子不知……”
“本宗主在帝都青楼流连的时候,诨号小夜夜,记住了么?”
李东辉完全搞不懂宗主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不过他又突然想到宗主方才让自己带他去沐浴,顿时露出了“懂得都懂”的笑容,给了荀笙一个wink,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宗主幼时在这太虚剑宗生活了许多年,自然不会不知道,太虚剑宗高层的住所都在山门内,而且都有独立的浴室。宗主让自己带他去沐浴,那自然是去外面洗澡。又提了一嘴青楼的事儿,那谁还不懂啊。
其实荀笙倒是没想这么多,他方才只是担心,自己那种混乱的精神状态下,会不会说漏什么。既然知道了自己全程都是以李夙夜自称的,那他也就放心了。
荀笙也决意,既然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太虚剑宗呆下去,倒不如习惯一下,以后干脆就当自己是李夙夜了。
两世为人的他,对于身份接受起来也快一些。假作真时真亦假,便是荀笙这个身份,和前世也不一样,自己不照样顶着过了二十年么。
等到李东辉推门出去,荀笙这才像被关久了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冲向了一旁的衣架,那里挂着自己昏迷之前穿的衣服还有包裹。
荀笙打开自己的包裹看了看,那本闷屁刀法,还有自己此行的任务书都在里面,自己打的结也没变。一颗半悬着的心可算是松了下来。想来太虚剑宗这个中原剑道执牛耳者,声威远播的名门正派,总不至于做翻人包裹这种下作的事情。
人家就是单纯的有一部分人想要自己的命而已,也不至于闲的去翻自己包裹。
其实他并不是不想藏好,甚至读后直接销毁这两本书,只是回来的路上简单一直如影随形,根本没这个机会。之后就被杨不信堵了,同样没给自己这个机会。之后就是三天不睡觉,精神恍惚,谁还能记得这一茬儿。
可要是没有这两本书,尤其是任务书,荀笙更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在太虚剑宗活下来。
荀笙把用布包裹好的两本书又塞进包裹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几秒钟后就来了尿意。闻了闻自己那身衣服,三天不睡觉,冒了太多虚汗,现在一股酸腐味,他是实在不想穿。这年头又没有下水道,屋里怎么可能安厕所,只好等着李东辉回来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传来了敲门声,荀笙朝着外面喊道:“东辉,都和你说了,不用讲究这些有的没的,进来吧。”
敲门声继续传来,荀笙有些惘然,这货出去这么一会儿,不会又转投别人了吧,现在这是在挑衅自己?
挠了挠头,荀笙喊道:“进来吧。”
让荀笙有些意外的是,进来的人不是自己刚刚提拔的李东辉,而是简单。简单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俊秀的姑娘,荀笙是见过的,当时自己和杨不信比试的时候,她给简单提过食盒。
简单对荀笙介绍道:“宗主你醒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杨可欣,是我父亲的弟子,也是太虚剑宗的二师姐,还是之前和你比试的杨不信的胞妹。”
杨可欣对简单虽然恭敬,但是对这个刚把自己兄长在那么多人面前狠狠羞辱了一番的李夙夜却没什么好感。当然,简单师姐认可他是宗主,自己的兄长也输了赌约,杨可欣这时也只能捏着鼻子管这个李夙夜叫宗主了。
只是语气没有这么客气:“宗主,您刚才叫服侍您那个弟子不用讲有的没的的规矩,让他不用敲门,您可是错了。”
荀笙有些看白痴一样看着杨可欣,心说自己就是客气一下,显示一下宗主的威严,以及平易近人。他要是真的不敲门就进来,自己还要惩戒他呢。
杨可欣看了荀笙的眼神,不以为意道:“你说的那个东辉啊,据我所知是孙执事招进来的杂役弟子。您也不用知道孙执事是谁,只消知道当时我和师姐打算去给你送饭,他是第一个急着跳出来阻拦的。总之我觉得吧,他安排了人看管……啊不,服侍你,要到了合适的时机,想要进您的门了,估摸着是不会敲门的。”
简单扭头看了一眼杨可欣,杨可欣赶忙缩脖子不再说话,但是一双大眼睛依旧带着敌意的看向荀笙。
杨可欣的话其中所包含的意思,荀笙自然了解。
荀笙摆摆手说道:“杨可欣是吧,就叫你可欣好了。倒是个厉害的性子,我在帝都的时候,听那些经商的瀛洲人说,你这种厉害的性子,该是称作傲娇的。对了,你哥哥怎么样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荀笙从未和杨可欣打过交道。但是既然简单把杨可欣带来了,他就只当简单这是在支持自己,并给自己介绍自己的班底,此时他自然是捡好听的说。
却不想,正当时推门的声音传来,并没有敲门的李东辉,抱着一套新衣裳走了进来。
简单的眼神平静,杨可欣则有些得意的看着荀笙。荀笙看着李东辉,一时气极,心道小伙子你这是把路子走窄了啊。
“好了,把衣服放在这里,以后你就去伙房帮工吧。”
李东辉听罢,只觉自己赌来的机缘就这么溜了,慌不迭的问道:“宗主,您刚才不是说要弟子往后跟在您身边么?”
荀笙黑着一张脸说道:“怎么,本宗主往后不去伙房吃饭了,还是等到本宗主去伙房吃饭的时候,你不打算招待本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