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太虚剑宗的简单,发现自己父亲就在门口。
简易的身边插着一柄剑,和江湖上常见的软剑不同,这把剑的造型极为古朴。剑刃很阔,剑脊上也没有开血槽,长度不过两尺,剑柄处刻着鸠潜二字。
鸠潜剑是昭国铸剑大师王夫人所铸,材质是天外陨铁。传说剑成之日,王夫人以血淬火,竟然引的天色大变。当时武林中最顶尖的几位剑客为争夺此剑大打出手,简易就是在交手的过程中一举突破到了宗师境界。
看到简单回来,简易将鸠潜抽出,然后走到简单的面前,递给简单。简单接了过来,挽了两个好看的剑花,不由的叹道:“父亲,何必呢。”
简易依旧是那副慈祥的面容:“怎么,不喜欢么?我记得小时候你天天吵着要玩这把鸠潜的。难道是因为你修炼的鹤守诀,嫌这把剑血气太重么?”
简单一剑割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裂帛声,然后将剑还给了简易:“如果拿起剑就要放下剑的话,我为何还要拿起剑呢?父亲,你应该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了吧。”
简易面色一变,摇了摇头。简单勾了勾手,鸠潜剑就从简易手中脱离开来,若是简易也动用真气的话,简单不会这么轻松下了他的剑的。但是简易知道,简单想要给自己掩饰什么,好来说服自己,便没有阻止。
简单并一个剑指,然后指向远处,鸠潜剑竟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在空中一个呼哨,直直的蹿了出去。
良久,简易才长叹一声:“剑道的最高境界,百步飞剑,你真的做到了。”
简单招了招手,鸠潜剑飞了回来,简单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施展一次百步飞剑,简单的真气就消耗了三分之一还多。简单摇了摇头说道:“父亲,我初入宗师的时候,也以为百步飞剑就是剑道的终点,是陆地神仙的境界。如果真的是就好了,我现在应该会毫不犹豫接过你手中的鸠潜。”
简单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是笑,其实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但是眼中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其实所谓剑道根本不存在终点,有终点的只是人本身而已。既然我有生之年有一线的希望爬上更高的那座山峰,我就不会放弃的。所以,只有李夙夜能做这个宗主,我说的,长老会,还是其他宗派,还是周庐,都阻止不了。”
简易知道自己无法劝阻简单,只能说道:“天剑问心的事情有结果了,但是被我压到了五天之后。简单,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简单点了点头:“父亲,你也好自为之。”
简易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当简单看到自己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将鸠潜剑又插到了地上,自己转头走向了伙房的方向。
拿了些吃食,提了一囊白水,简单又转头去药方准备领几颗丹药。当简单到了药房的时候,却看到昨天参加长老会的长老们都到齐了。一些弟子纷纷站在两侧,为长老们让道。
简单叹了口气,自己来的实在不怎么巧。她也没想到,来药房拿药这么丢人的事情,这些长老居然凑到一起做。不过想来也是,昨日这些长老们都受了伤,大家集体受伤了,谁先自己来药房,岂不是显得他是本事最差的那个?
倒不如大家组队来团购,不分先后多好。我一个人是垃圾会很受伤,要是大家都是垃圾,不就可以一起做咸鱼了?
孙长老第一个看到了简单,有些悲愤的说道:“简单,你居然好意思来这里?”
简单看各个长老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并不是独属孙长老一个人眼尖,其他人也看到自己了,只是没好意思开口罢了。
简单昨天敢当着弟子们的面抽孙长老的嘴巴,今天更不至于当着一群长老的面话都不敢说。简单倒也没有回呛,而是淡淡的说道:“孙长老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来药房?”
孙长老怒斥道:“若不是你昨天……”
话还没说完,二长老赵俱就咳嗽了一声,而后长老们集体疯狂咳嗽,孙长老看着周围一圈假装闲谈,实则把目光都聚焦到这里的弟子们,便也悻悻的住了嘴。
三长老徐熙城见赵俱制止了孙长老,这才有些放心的清了清嗓子,站出来对简单说道:“简单,昨日你并未受伤,今日来药房是要取何药物?”
简单歪了歪头:“怎么,徐长老是要让我插队么?”
徐熙城被这话噎的脸通红,倒是赵俱毫不在乎的说道:“简单,你要是着急的话就先来吧。我们都不着急,当然,有的人要是剑术不精,伤的太重,让他先来也行。”
说完这话,赵俱斜了斜眼睛,似是有些鄙视徐熙城,徐熙城一张老脸又憋得通红。
简单也不在乎二人的小动作,径直走到药房柜前说道:“取两副补气药,一副安神药。”
药房值班的弟子战战兢兢的给简单打包好了,放到了柜台上,简单取了两副补气药,又吩咐那个弟子说:“这份剩下的安神药差人送给新入门的弟子尹非凡,就说是我给他准备的,之前打晕了他,很不好意思。”
简单刚准备提着药走,又突然想到什么,又将两副补气药放下说道:“算了,不必着急,明天再说吧。差不多明天晚上,明晚上煎好了药之后,去领份硝石,把药冷藏了,我看时间来取。”
简单摸了摸腰间,才发现因为刚才在门口遇到简易,没有回房取荷包,便对值班弟子说道:“这几份药记账,记在宗主头上吧。”
那弟子习惯性的答话道:“好的大师姐。”
半秒之后,那弟子猛地抬头问道:“大师姐,您刚才说什么?记在宗主头上!?”
简单皱眉:“有什么问题?”
值班弟子说道:“老宗主不是……”
那弟子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了嘴巴。老宗主李太安去世了,可是李太安去世之前就说了,把宗主之位传给自己一直生活在帝都的李夙夜。
外面突然传来了两个声音:“简单啊简单,老宗主都仙逝了,你怎么还能把帐记在老宗主的头上呢?”
简单回头看去,果然是赵俱和徐熙城二人。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突然意识到不止自己一个人说了这句话,又同时用无比仇视的目光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发出一句冷哼。
二人似乎有心和简单对线,齐步走向前,药方的柜台就在门侧。二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想让对方先进去,再加上门也不大,二人居然就贴在了一起,然后被门夹住了。
两人的模样让围观的弟子和长老们不忍直视,但是二人功力深厚,很快就从门里挤出来了。唯一的不足是,二人都会铁布衫儿,不会缩骨功,所以把门框挤碎了。
徐熙城冷笑一声,他掌管宗门财权,自然富得流油。方才赵俱占了先机讽刺了他一句,现在要到赔门框的时候了,自己不心疼,下个月再克扣点儿赵俱的俸禄,看他心疼不心疼。
简单似乎没什么搭理二人的欲望,提起来放在一边的食盒和水囊就要离开。但是二人又齐齐退后了一步,似乎是要堵住门口不让简单出去。
简单皱了皱眉说道:“我让这个师弟记账,自然不是记在老宗主的头上,而是记在老宗主之子,新任宗主李夙夜的身上。难道堂堂一个宗主,连记账的资格都没有么?”
赵俱和徐熙城听了这话,面色都有些不善,难得二人口径再次一致的说道:“那个野种?他凭什么继承宗主之位?”
简单听到“野种”二字,身上的气息一变,冷声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大可以重复一遍你们刚才说的话。”
徐熙城呼吸一滞,好在赵俱反应稍快,赶忙说道:“要想成为宗主,除了上代宗主的指派之外,还需要得到整个宗门的认可。李夙夜没有做到后者,我们怎么可能承认他的宗主之位。”
简单不屑的说道:“太虚剑宗姓李姓了二百多年了,现在你和我说宗主之位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赵长老,徐长老,有什么事情还是留到天剑问心一并解决吧。起码现在从法理上,李夙夜就是太虚剑宗的宗主。”
徐熙城深深的看了一眼简单:“法理是法理,人心是人心。你口中的宗主昨天就到了林檎城了,今日还未到宗门,听说是被杨不信拦在城外了。区区一个杨不信,就能让他进不了城,他这个宗主当的,未免有些太……”
简单打断道:“宗主并非进不了城,而是在城外和杨不信比试。宗主心气高,但是又礼贤下士。不肖弟子杨不信对宗主出言不逊,宗主决心让其心悦诚服罢了。如果宗主非要进城,我替宗主搏命。赵长老,徐长老,你们觉得你们谁能拦住我?”
简单说完,赵俱和徐熙城仿佛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站在原地狂笑不止。外面的人也都听到了简单的话,也纷纷被传染一样,大笑不止。
真不是他们笑点太低,是简单讲的这个笑话太牛逼。
要是说武林公敌周庐,未来会被一个女装大佬掌管,他们没准儿有半分相信的可能。但是要说杨不信那个狂拽酷炫吊的铁头娃,会对一个人心悦诚服。就是对太虚剑宗有史以来最天才的简单,杨不信也只是敬畏,还谈不上心悦诚服。对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心悦诚服?这个世界上找不出来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简单也不屑与他们争辩,就径直往外走去,似乎他们不是身居高位的太虚剑宗长老,只是无关的空气而已。简单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从狂笑声中离去。以至于简单离去之后,几位狂笑不止的长老纷纷觉得,自己这么一直笑下去,实在是尴尬的很,神经病一样。
简单真的走了,他们感到一种切实的耻辱,就是自己的努力根本不被对方放在眼里的耻辱,甚至连自己对对方的嘲笑,对方都不屑于处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蔑视。
察觉到这点的诸位长老,纷纷怒上心头,但是不知道向什么地方宣泄。
找简单宣泄?
他们不敢,最起码现在没有人敢。
察觉到这些长老们的神情变化,周围的弟子纷纷离去,没有人敢再靠前,生怕招惹无端之祸。这更让这些长老们有种挫败感,因为他们方才没有一个人真正有胆量指使简单什么。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不知道谁最先开口提了一句:“谁给她的勇气,叫他这么相信李夙夜那个不学无术的小野种?”
“野种就是野种,反正我不信他真能让杨不信信服。”
“我也不信。”
“要不……我们去看看……?”
“那就……看看……?”
“看看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