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的交农起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这里面,表现最突出的是田福贤。
没有田福贤的‘运筹帷幄’,就不会这样轻易解决交农起事。
只是,田福贤在胜利之后,大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年轻和尚,竟然敢挟持他。
还抢走了枪和马。
好悬没丢了性命。
田福贤胆子差点被吓破。
出了这么大事,田福贤不敢不汇报。
“功过相抵!”这是滋水县县长给田福贤的话。
本来田福贤立了大功,很快就能加官进爵。
但丢枪丢马,有了大过。
所以,得了个‘功过相抵’,不奖不罚。
“征粮继续,限期必须完成!”征粮的任务,还要田福贤继续完成。
多征的粮食,还要继续收,要不然亏空没人填补。
田福贤又开始了新一轮征粮。
但没那么容易。
老百姓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再多逼一下,老百姓不会跳崖,只会拼命一搏。
...
白鹿村。
祠堂。
白秉德召集全村人议事。
不是征粮的事,而是选下任族长。
白秉德自感时日无多。
要在死前,让白嘉轩当上族长。
有白秉德撑腰,加上白嘉轩平时的表现,比鹿子霖强很多,白嘉轩当族长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鹿泰恒作为白秉德一辈子的老对手,也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
“谁要当族长,谁就要解决多征粮的问题!”
这是鹿泰恒带节奏,白鹿村的村民,全都认可的一个说法。
这是一个耍无赖的办法。
但很管用。
你白秉德不是要让白嘉轩当族长吗?
那好。
先让白嘉轩解决多征的粮食。
要么带头拒绝交粮。
要么多交的三车粮食,你白家想办法搞定吧。
三车粮食是多少?
一车粮食,差不多是十亩地一年产的粮食。
三车就是三十亩地,一年产的粮食。
白家有这么多粮食吗?
或者说,白家有这么多钱吗?(多交的三车粮食,可以用钱抵。)
粮食或许白家没有这么多。
但白家多年攒的家底,钱应该够了。
现在问题变成了:白家愿不愿意用三车粮食的钱,支持白嘉轩当族长。
祠堂里。
白秉德脸色很不好看。
他没想到,鹿泰恒会来这一手。
这等于把白家放在火上烤。
“有点意思。”周强觉得有些好笑。
周强已经回到白鹿村。
听到交农起事失败。
周强就回来了。
周强也没想到交农起事会失败。
周强还以为,会像电视剧中一样,交农起事成功。
然后秋后算账,鹿三被抓,接着上演白嘉轩救鹿三的‘仁义’之举。
过程中,鹿子霖也参与其中,表现出懦弱自私的一面。
电视剧中,一场交农,白嘉轩和鹿子霖的表现,被老百姓看在眼里。
白嘉轩是真正的硬汉,展现了什么叫仁义,有舍生取义之举。
而鹿子霖跟鹿泰恒一样,只是个软骨头,表现了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本质。
关键时候,鹿子霖靠不住。
所以,白嘉轩在白秉德死后,还是压下了鹿泰恒和鹿子霖,被选为族长。
(电视剧中,白秉德在交农起事这几天死的,死的比现在早。
白秉德死后,鹿泰恒主持选族长的事。
这种情况下,鹿子霖赢面很大。
但因为交农起事秋后算账,白嘉轩和鹿子霖都被迫‘登台表演了一番’。
两人谁行,谁不行。
老百姓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以,白嘉轩当了族长。)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交农起事失败不失败,对周强来说,是无所谓的事。
周强不会承认,这是他造成的‘蝴蝶效应’。
周强回来后,听说祠堂有热闹看,就来了。
来了后,才发现是白家和鹿家斗法,争夺族长的位子。
白家占据优势,族长位子几乎是囊中之物。
但鹿家不甘心失败,就借用‘征粮’一事,故意刁难白家。
祠堂里,局面有些尴尬。
白秉德有些控制不住局面。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白鹿村的村民,都希望不多交粮食,都希望族长解决。
就在这时,周强突然开口了,他在人群的最后面,大喊:“那啥?我问一句,是不是谁解决多交的三车粮食,谁就能当族长?”
周强这话问的很有意思,好像他想当族长似的。
周围的人都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强接着说:“我想当族长,我解决多交的三车粮食,能不能当?”
周强还是明说了,好像怕大家不明白似的。
“不行!”
“不能让外姓人当!”
“一个半大孩子当族长,那像什么话!”
果然,大家异口同声的拒绝。
这当然在周强的意料之中。
“既然当族长必须解决多交的三车粮食,现在我愿意解决多交的粮食,为啥不能当族长?”周强不依不饶。他闲着没事,准备搞点事出来,活跃一下气氛。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村民们觉得,周强说的话,好像有道理。
但道理不是这个道理,哪儿有问题,他们弄不明白。
“小强,这儿没你啥事,不要吓添乱。”鹿子霖训斥一句。他和鹿泰恒刚把白嘉轩父子逼住,让他们下不来台,周强就开始捣乱了。这个周强太坏了,总是跟他鹿家做对。
“子霖哥,我没添乱啊。我想帮大家解决多交的粮食,咋就不行呢?难道你想多出三车粮食?”周强开始胡搅蛮缠。
“没有。我家没那么多粮食。”鹿子霖急忙摇头。他不傻,才不会为了当族长,多出三车粮食。
“没粮食有钱也行啊,你出钱也可以。”周强继续揪住鹿子霖不放。
“钱...”鹿子霖差点被周强绕进去,“钱也没有。谁当族长,谁多出三车粮食。”
“对呀,我多出三车粮食,我当族长啊!”周强说起车轱辘话。
“你不能当族长。”
“为啥不行?”
“因为你是外姓人。”
“凭啥外姓人不能当族长?”
“这是白鹿村,只能我们白家或者鹿家当族长。”
“哦,这么说,只能你和嘉轩哥当族长,其他人都不行呗?”
“话不是这么说。”鹿子霖快被周强气死了,“谁都可以当族长...”
鹿子霖话刚说一半,就被周强截住,“对呀,谁都可以当族长,我来解决三车粮食,我当族长,就这么说定了!”
“啥?”
“咋就说定了?”
“咋回事?”
“好像是鹿子霖同意周强当族长了。”
“咋能同意呢,周强是外姓人,怎么能当我们白鹿村的族长呢?”
“就是,周强不能当族长。”
“鹿子霖说胡话了吧?”
“鹿子霖犯湖涂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祠堂里一时又乱哄哄的。
白秉德用拐杖使劲砸了砸地面,大喊:“安静!安静!”
大家都不说话了。
白秉德还是有些威信的。
“今天议事先议到这儿,散了吧。”白秉德有些无奈。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他家因为白嘉轩娶了七房媳妇,家底被耗的有些空了。
再要出三车粮食的钱,家里就真的没啥钱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白秉德肯定当场就答应出三车粮食,给白嘉轩当族长铺路。
白秉德不是鹿泰恒。
鹿泰恒舍不得三车粮食。
白秉德舍得。但现在白家家底没多少了,多出三车粮食,能把白家搞垮。
众人散去。
白嘉轩没急着走。
周强也留下了。
“嘉轩哥,听说有人传鸡毛信交农起事?”
“对,不过,田福贤提前知道消息,把挑头的人摁在家里,没起成事。”
“那咋办?县里多收的三车粮食,还真的要交啊?”
“肯定不能交。”白嘉轩说的斩钉截铁,眼睛里透着狠。
“是啊,不能交。真要交,好多人就要饿死了。可不交的话,咋办?田福贤可是带着扛枪的,到处催粮呢。”
“就那几把破枪能干啥。”白嘉轩口气很大,腰杆子很硬。他似乎不怕死。
周强摇摇头,不说话了。
不要小瞧田福贤的那几杆枪,就是因为那几杆枪,白鹿原上的人,都被吓住了。
...
周强回家,小日子继续美滋滋的过。
交不交粮,他无所谓。
白鹿原上,田福贤继续征粮。
每个村,都在强制征粮。
“不要啊,这是我家最后的口粮,交了全家都要饿死!”
“天杀的田福贤,你不得好死!”
“我的老母鸡!不要啊!”
“族长,族长,快想想办法吧,活不下去了!”
哭爹喊娘的声音,在白鹿原上响起。
民怨开始沸腾。
这天晚上。
月亮正圆。
多云。
白嘉轩家。
院门口。
“三哥,这是咱们白鹿村的鸡毛信,你把信传到这三家。
记住,这次交农起事,一定要避开田福贤的耳目。”白嘉轩要挑头交农起事了。
上次别人挑头没成功。
这次白嘉轩决定挑头。
而且还总结了上次失败的原因。
先找出了田福贤的狗腿子,封锁他们的消息。
尤其是鹿子霖,绝不能让鹿子霖知道。
还把铳子提前准备好了。
怕到时候,铳子响不了。
“少东家,这次能成吗?”鹿三有些担心。毕竟已经失败了一次,大家伙还会相信吗?
“肯定能成。大家都被逼上了绝路,都等着有人挑头呢。
你到了这三家,敲响门,把帖子从门缝儿塞进去,招呼一声,货到了。
别跟人家碰面,记下了没?”
“记下了。”
“来回路上碰到熟人,要装作不认识,低下头快走,记下没?”
“记下了,你放心吧。”
“万一路上碰到熟人躲不过去,就说是给我舅家送牛去了。”白嘉轩再三叮嘱。
“我说少东家,你把我当碎娃啦,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哩。”鹿三觉得有些好笑。
“行,晚上我就不睡了,等你的信儿。”
“好的,少东家,我快去快回。”鹿三把鸡毛信揣怀里走了。
...
第二天一早。
交农起事的消息,悄悄传开。
鹿子霖等田福贤的狗腿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
等三官庙再次聚人,并且聚了不少人时。
田福贤才得到消息。
这时,田福贤还在小寡妇家睡着呢。
田福贤最近小日子过的不错。
上面让多收三车粮食。
田福贤不多收三车半,对不起这差使。
田福贤每天舒坦的很,小酒喝着,小寡妇搂着,日子过的比县太爷都快活。
昨晚,小寡妇伺候的好,田福贤又喝多了。
“快,来人!快,去白家,贺家,还有平家堵门!”田福贤急忙喊人。
但迟了。
啥也来不及了。
“冬!冬!冬!”三声铳子响了。
谁放的铳子?
鹿三。
鹿三早上回到白鹿村。
“三哥,铳子你拿上,去三官庙附近等。
只要那里有几十人,你就放铳子。”白嘉轩担心田福贤又来堵门,干脆让鹿三拿上铳子,直接去外面。
“好,这次保管铳子能响!”
三官庙。
白嘉轩在这里。
他是挑头的人。
他来了。
田福贤收到消息太晚,来不及堵白嘉轩。
不仅白嘉轩来了,还有北原的贺家,南原的老平家,都来了。
鹿子霖没来。
这种事,他躲还来不及呢。
周强也没来。
这种事,周强懒的参与。
他在家歇着呢。
他家的酒最近涨价了,销量低了,没那么忙了。
不过,钱没少挣。
白嘉轩站在最前面,大喊:“三声铳子响,交农起事了!”
“交农起事了!”所有人都在喊。
大家拿着农具,往县城狂奔。
白鹿原上,成千上万的人汇聚在一起,往县城冲。
这次,大家都憋着一股火。
这股火要烧到县城去。
鹿三放了铳子,也跑过来跟上。
白嘉轩在最前面。
他眼中没有畏惧。
“姐夫,你一定赞成我这样做,对吧?”白嘉轩想起了他姐夫朱先生。
想起了他们一起闯清兵大营。
...
滋水县不算远。
没多长时间,大家冲到了县城。
城墙下。
众人举着农具,大喊:“交农了,不种地了!”
城门已经关闭。
白嘉轩等人抬起粗大的木头,撞城墙门。
没几下,撞开了。
冲到里面。
里面是瓮城。
还有一道门。
大家继续撞门。
几下撞开。
前面垒了一堵墙。
白嘉轩愣了一下,大喊:“拆砖扒墙!”
众人一拥而上。
眼看就要把墙扒掉。
这时,城墙上,锣声响起。
有县里的师爷喊话:“县长向大家敬礼。
史县长令,所有加收的粮食作废。
各位乡亲回去吧。
多收的粮食,定送回原上!”
惊喜从天而降。
巨大的欢呼声响起。
白嘉轩等几人,被高高抛起。
交农起事成了。
不用多交粮食了。
但公粮该交还是要交,不能免。
老百姓,不会想着不交公粮。
老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