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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经过短暂的商议,两人把伊莱恩带到了达莉亚的家门前。乔贞并不想打扰达莉亚休息;而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因为这么古怪的理由再见面,总是有些别扭,但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一看到宅子大门的时候,小姑娘就睁大了眼睛。
    “爸爸,这大屋子是你的地产吗?”
    “‘地产’?小小年纪的,真是……还有,不要叫我爸爸。乔贞,在进屋之前,先帮我想个理由……”
    “这孩子突然出现把你认作爸爸,在搞清楚问题之前,我们得先给她找个住处。就这么照实情说。我不会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骗她的,埃林。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往教堂走。跟我来,伊莱恩。”
    乔贞说完,把右手探给伊莱恩。但她却后退一步,回到埃林的身边,抓住他的衣服下缘。乔贞只好收回手,上前敲门。侍女来应门的时候,显然因为深夜来访而有些不安,在门内低声询问了来者的身份。乔贞报出名字后,门很快就开了。
    “乔贞大人,埃林大人,请问……”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侍女看见了站在埃林右腿边的伊莱恩,不由得笑起来。“啊,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姑娘。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想让这孩子借宿一晚,”乔贞说,“夫人睡了吗?我想和她谈谈。”
    “她刚回卧室不久,你们请先进屋吧。”
    侍女把他们引到了客厅,然后上楼去通知达莉亚。片刻后,她回到客厅说:“夫人答应马上就下来。她让我先去给小姑娘准备洗澡水。”
    “也弄一点东西给她吃。要热的。”乔贞说。
    交代完后,侍女出了屋,乔贞坐回到沙发上。在他坐下的同时,伊莱恩站了起来,左手放在背后,注视着桌面上一座小小的素色场景木雕。它刻的是一位坐在圆石上,托住下巴、叼着烟斗的矮人巡山人,鞋面上还蹲着一只松鼠。他左手紧握着长枪前端,仿佛是要随时驱赶松鼠,但却面带笑容。松鼠手里捧着坚果,和矮人四目相对。
    “爸爸,我能看看这个吗?”伊莱恩对埃林说。她的右手已经抬起来了。
    “不要碰,你指甲缝里都全是泥巴。还有别叫我爸爸。”
    伊莱恩把手放下。当她想坐回沙发上的时候,埃林说:“别坐下。你裙子太脏。”
    “可是我鞋底更脏,”伊莱恩说,“坐下的话,我就能把腿抬起来。”
    “我不管……”
    “埃林。”乔贞说。
    埃林叹了口气,拍拍沙发。“好吧,把你的小屁股放下来。如果达莉亚进来看见靠垫沾满泥斑,那可不是我的错。”
    “谢谢爸爸。”伊莱恩坐下了,往埃林那边挪挪,然后两手托着脸,使劲盯着木雕。
    这时候,乔贞听到了达莉亚的脚步声。那声音从远处的楼梯一直延续到走廊上;他几乎能预测到脚步声响起多少次后,她就会出现在客厅门前。其实他一直都很熟悉那楼梯有多少级,她从走廊到这儿会经过多少步,只是到今天夜里,他才强烈地感觉到这一切。
    达莉亚在乔贞想定的时间里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的目光也首先望向了乔贞,在这短暂的对视里,乔贞丝毫没有感到几分钟之前他所预测的尴尬。
    “这就是那位小姑娘吗?”她上前几步,看着伊莱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莱恩·提亚斯,夫人。”
    达莉亚虽然还在微笑,但是同时皱起了眉头。她望向埃林。
    “达莉亚,”埃林说,“听好。你在怀疑的东西,和事实没有任何联系……”
    “埃林,别在小姑娘面前这样。”乔贞转向达莉亚。“我给你说明白。到外面去吧。”
    “你们不能这样无视当事人的意志。”埃林说。但是没人回应他。
    乔贞领着达莉亚来到了走廊上。他转过身,望着她。
    “发生什么了?”她说着,把一缕没来得及仔细整理而散在耳边的头发往后拨。
    “我和埃林正走在路上,这小姑娘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叫他爸爸。”
    “那么……是真的吗?”
    “还不知道。她似乎是从一个叫潘奇的亲属那儿逃出来的。我想让她在这儿先呆一夜,看情况,可能还不止一夜……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给她安排二楼最好的客房。”
    “没那个必要,这会吓着她的。”
    “嗯……好吧。”
    “那就这样。”
    “行。”
    必要的话题已经结束了,但两人仍然站在原地,望着对方。乔贞并不真的想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让时间流逝;而她也是一样。在乔贞的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晰:她简单挽起来的头发,她脸庞的线条,她投射在走廊上的影子。这是独立存在于言语和碰触之外的,无法描述却又再也亲切不过的交流。
    “夫人,”他们听见侍女说,“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噢,好的。你先带伊莱恩到浴室,我等会也过去。”达莉亚吩咐完,对乔贞说。“你和埃林先等等,我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行。你去吧。”
    两人回到了客厅;达莉亚拉着伊莱恩的手,把她带出去了。乔贞一坐回到沙发上,埃林就把身子歪向乔贞那一侧,然后说:“你怎么和她说的?”
    “就说这个小姑娘突然冒出来叫你爸爸,没别的了。”
    “就这么一句?那怎么会花那么长时间?”
    “我没觉得过了多久。”
    “嗨,”埃林放低了声音,“你们接吻的时候,她有没有……”
    “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乔贞打断了他。
    二十分钟后,达莉亚回到了客厅,袖子是卷起的,双手因为沾上热水而发着淡淡的光亮。她似乎不太高兴。
    “我让人把伊莱恩带到楼上了。埃林,你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真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说。
    “她说什么了?”埃林站了起来。
    “她今年九岁,妈妈叫葛瑞娜……”
    “这些我都知道了。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嘛。”
    “还有一点,”达莉亚说,“她说她妈妈和你是在南海镇认识的。”
    “南海镇?那是绝对的谎言,我什么时候去过……”
    他突然停住了,低下头,左手摸向后颈。
    “你该想起什么了吧?”达莉亚说。
    乔贞看看露出少有的质问神情的达莉亚,再望向埃林。“十年以前,你的确是在……”
    “停。”埃林还是没有抬起头来。“我知道自己十年以前在哪里。让我再想想。”
    十年以前,他们都在南海镇。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没人立刻说出来。
    “好吧……大概是这样。”埃林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两人。“那时候,你们先坐船回暴风城了。我因为受伤太重没好全,就在南海镇多呆了一段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呆的医院里有一个女临时工……”
    “行了。”达莉亚说。“剩下的不要说给我听。”
    “她妈妈在哪?”乔贞问。
    达莉亚朝着埃林说:“我问过了。她不回答,只是说你对她母亲承诺过,可以来暴风城依靠你。你当时的说法是:必须要回来谈一笔大生意,所以才不得不暂时离开她母亲;只要一谈成了,你就会去接她。”
    埃林左手按在额角上。“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知道了你就不会撒这个谎了?天哪,你真是……”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
    “我还问了些别的。”达莉亚说。“带她来的潘奇叔叔,是葛瑞娜的兄弟,待伊莱恩很不好。她身上有很多伤,两手一看就知道是长时间做粗活的。所以你们千万别把她轻易放回潘奇身边去。”
    “我们会弄清楚的。”乔贞转向埃林说。“这个潘奇也许是想来暴风城敲诈你,'大奶酪商'。”
    “敲诈?你提醒了我。”埃林说。“那么有可能是他让那小鬼背下这些东西,然后……”
    “她是你的女儿!”
    达莉亚这句话几乎是喊叫出来的。她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如此激动,几乎是在说完的同时就屏住了气息。她的眼中流露出愤怒,但那是因失望的逐渐渗透而变得缺乏震慑力的愤怒。即便如此,埃林仍然不敢望着她的眼睛,头转向一边,用右手背敲打前额。
    “我们该走了,”乔贞说,“让小姑娘休息,你也好好休息,达莉亚。照你这么说,我们会先去调查一下潘奇。伊莱恩有没有说他住在哪儿?”
    达莉亚说出了一个廉价旅店的地址。
    “好。一有时间,我们马上会回来优先处理这事情的。埃林,走。”
    埃林一言不发地跟在乔贞身后,两人来到走廊上,往大门走去。
    “乔贞,等等。”达莉亚跟上来说。“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
    “你一个人先走吧,顺便好好想想这事。”乔贞对埃林说。
    埃林看了看两人,仿佛要说什么,但还是没开口;这对他来说是极为少有的。他独自离开了,步伐越来越快。乔贞转过身,面对着达莉亚。
    “有些事我不能说给埃林听。”她说。
    “什么?”
    “那小姑娘不光是做普通的粗活。她的手有一些……痕迹。你明天能带个好些的医生来吗?”
    “烧伤?”
    “不是。”达莉亚有一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她可能在没有保护双手的情况下,处理过毒药原材料。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就是粗活。比如徒手挑拣叶子那一类的。”
    乔贞皱起眉头。“很严重吗?”
    “至少干过四、五年了。”
    “明白了,我会给她找个合适的医生。”
    “你一定要。”
    乔贞拥抱她,她双手紧紧按住他的背脊。
    “不要想太多了。”
    “我只是对埃林太失望……他为什么会这样怀疑自己的女儿?”
    乔贞没法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在他怀中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多年以来只能无奈地把母爱深藏在心底的母亲。她不能容忍身边的人摧残、怀疑同样的感情;她为葛瑞娜感到不平,即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给埃林一点时间,他会明白过来的。”
    “那么,”她稍微抽身出来,望着他。“你明天一定会来吧?带着医生。”
    “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达莉亚。”
    “好吧。”
    埃林离开达莉亚的宅子不久,又绕了回去,但他没有走向正门。
    在屋子东侧围墙之外,有一株大树。他来到树下,朝左右看看,然后很快爬了上去。他蹲在一节较粗的树枝上,拨开眼前的树叶。
    从这儿,埃林能看见屋子二楼的窗户。左边有一扇窗户亮着灯;他从中发现了伊莱恩的身影。她半躺在床上,侍女坐在她身边,在说着什么。
    “九岁大的孩子才不需要什么睡前故事。”埃林自言自语。伊莱恩平躺下去了,他稍微立起身子来,但也只能看见窗帘上的一点投影。他脚下的树枝发出声响。
    接下来,侍女拿着油灯出了卧室;屋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见不着了。埃林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继续盯了那黑乎乎的窗户一分钟,才跳下树来。
    评论:
    因为过去泡妞时随口撒的一个谎,埃林就真的做了暴风最大的奶酪商,命运啊,人生啊。
    刚刚见面,小女孩就那么自然地喊爸爸了。不知道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渴望着,还是因为不缠上去,就不会被收留。除了欺骗以外的无论哪种动机,都很可怜。没父母呵护的小孩他们的世界是破碎倾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