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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为行动的第一步,乔贞和埃林在弗林特的带领下大略参观了安多哈尔的联盟控制区域。在这之前,当乔贞提出“我们自己去就可以”的时候,弗林特说:
    “两位,安多哈尔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战后城市。这儿是一片混沌。即便是在占领区内,还有很多来自各方面的危险存在,虽然我丝毫不怀疑两位的能力,但还是让我先带领你们熟悉一下已经划分的安全路线比较好。请跟我来。”
    等弗林特走出一截路后,埃林对乔贞小声说:“你怎么看,他是一个会合作的人吗?”
    “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吧,埃林。他是一个战功显赫的人,特别是使用火攻的好手,要知道决定燃火点和预测风向都不是简单的工作,所以至少在认真负责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相信他。而且我只能说,如果是你处于他这种情况,那态度大概会恶劣一百倍。”
    “噢。这话有些伤人。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先邀请来访者好好喝一顿?”
    “我说的态度恶劣一百倍就是这个意思。跟上去吧。”
    于是,在头顶上浑浊的空气,和脚底下腐败的土地之间,乔贞和埃林审视着这一座“光复的城市”。
    天灾的长期盘踞,让安多哈尔如同风沙中侵蚀了千万年的古迹一般破败。原有的建筑残迹大多是无法利用的了,不光毁损严重,更麻烦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些阴暗的角落中隐蔽了多少瘟疫感染源,于是遭到干脆彻底的大面积拆除,经过检疫后,留出空地搭建临时帐篷和活动房屋。
    “不用拆除的房屋也是有的,”走在两人稍前的弗林特说,“都是曾经作为天灾将领的居所和会议室的地方。这些屋子内部整洁得可怕,看上去甚至都不需要做检疫工作。天知道这些骨头架子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埃林说,“如果你战死了,也会希望有一副体面的棺材。”
    弗林特没有接话。
    在一处拆除场地,他们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士兵远离正在干活的同伴,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哭泣。弗林特走上前去,还未开口,那士兵就吓得肩膀耸起,连忙站直了。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不干活,反而在这里像小姑娘一样掉眼泪。”
    “报告弗林特大人,这是我……”
    “说大声些。”
    “这是我家的房子。”
    弗林特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说:“你是安多哈尔后裔?”
    “是的。我的爷爷和爸爸就是从这栋屋子里逃出来的,那时候还没有我,但他们都给我说过房门上的家徽……看,那就是我家的家徽,交叉的火枪和白色灰谷雄鹿……”
    “说明你一家人都靠偷猎灰谷雄鹿糊口?没见过这么没品位的家徽。不过,看不出你还是个贵族小子。抱歉,安多哈尔的贵族暴风城不承认。干活去。”
    卫兵并不在意弗林特的挖苦。“我参军就是为了能收回我家的老房子,现在好不容易把安多哈尔攻下来了,为什么又要亲手把它毁掉?这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城市啊。弗林特大人,我不懂……”
    “你不懂?”弗林特逼近了他。“那我说一些你听得懂的。我不管你爷爷和爸爸在里面引诱过多少村妇存了多少地租,现在那里剩下的只有瘟疫和腐肉蛆,这些玩意会杀人,会杀死你。现在拿斧头去把那块丑不拉叽的家徽劈掉,然后再和大伙一起拆剩下的部分。要么抹掉眼泪留在这里当个士兵,要么回家去你妈妈怀里哭个够。这次懂了吗?要不要我去找随军的识字教师来给你翻译一下?”
    “……是的,弗林特大人。”士兵吸了一口气,抠抠眼角,转身拖着腿离开了。
    “该死的娘娘腔。”弗林特说。“我就讨厌这样的,本来就不该到前线来。两位不会觉得我刚才的行为有失礼节吧?”
    “当然不,你不用太拘谨,弗林特。别把我们俩当成什么贵族审查官。”乔贞说。
    “那就好。”
    “其实我也讨厌娘娘腔,”埃林说,“你的处理方式还满合我胃口的。”
    “……谢谢。”
    乔贞看着那名士兵,高举斧头劈向自家家徽的底部。汗水流过他背部的剑伤。亲手建立的城市,好不容易夺回后,又亲手毁掉。讽刺吗?乔贞不这么认为。自从经历藏宝海湾的事件后,他就深信,城市是人,而不是石砖。
    “水源怎么解决?这附近不能挖井吧?”他说。
    “这附近确实不能,光靠雨水也不实际,所以我们现在的做法是从达隆米尔湖引水。过去一直盛传那湖水里充满瘟疫,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水质不怎么样,但至少能用,推测是因为诅咒教徒,特别是通灵学院的学生们也需要干净的淡水,所以天灾没有在其中散播瘟疫。”
    “诅咒教徒?那对天灾来说是可以舍弃的东西。”埃林说。
    “的确。所以我们一直在密切监测水质。麻烦的是,有一个地精集团到这儿来推销淡水,在他们的宣传下,很多士兵也不再信任达隆米尔的水是可用的,甚至联名上书要求购买淡水……对了,好像叫什么里维加兹水业集团……”
    乔贞打断了他:“带我们去看看联盟和部落的军事分界线。”
    弗林特苦笑了一下。“没有分界线。”
    “没有?”
    “很难直接解释。总之,看到了就明白了。”
    弗林特带领他们往西走了一截路,已经可以看到远方哨塔上飘扬着的部落旗帜。但是眼前的一片土地,并没有哨兵,没有战壕,除了两个了望塔,没有一切抵御对方攻击的设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纷乱的帐篷聚集地,就像是太多的人拥挤到一个露营地来野餐。在帐篷间行走的人来自于各个种族,形成了一个个小交易市场和聚餐地,向南北延伸,直到双方军队控制下的城市边缘,正好把联盟和部落的占领区分为两半。
    “搞什么鬼?”埃林说。“这些家伙的装扮……都是冒险者?”
    “没错。”弗林特说。“有的家伙在我们对阿拉基发动总攻之前就呆在这里了。我们和部落每攻下一片地盘,他们都会占用一点,最初主要是协助我们的雇佣兵,所以不能用武力驱赶,但人越来越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雇佣兵,还有志愿者,和我最讨厌的修行者,一群总是神经兮兮主动找憎恶送死的人。”
    “这可是一条不错的军事缓冲带。”乔贞说。
    “有他们在,我方和部落几乎完全没有发生冲突的空间,但相应的也多了很多麻烦。不要说天灾瘟疫了,要是这儿爆发了传染病怎么办?”
    “这点你可以放心。他们选择留在这里,自然会懂得生存的。”
    “但愿如此。我只希望以后城市正式重建的时候,他们还能在这里帮上忙。现在,该带你们去见我军的领导人,谈谈正事了。这边走。”
    乔贞注意到有的联盟士兵在和冒险者们交谈、交易,看到弗林特后赶忙逃开。但弗林特并不训斥或者追赶他们。
    离开冒险者聚集地后,他们从另外一条路往回走。乔贞看到在一片开阔地的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长屋,像是马厩改造的。这房子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物,也没有士兵靠近。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这个……总之,请别自行靠近。我把负责人叫出来给你们解释。”弗林特说完,独自走近屋子。
    “他在搞什么鬼?”埃林说。
    弗林特在门口数米外停下,高声喊起来:“艾米。出来,艾米。”
    片刻后,门慢慢地打开了。一个护士打扮的年轻银发女子走了出来,衣服上的小配饰表明了她的圣光信徒身份。她在门口和弗林特说了几句,然后跟着他走近二人。
    弗林特说:“她是随军护士艾米。这两位是从七处总部来执行任务的乔贞和埃林。”
    “两位好,愿圣光保佑此地的污浊之气远离你们。”
    “圣光一定在保佑我们之前,就已经把你身边的浊气都驱散了,美丽的小姐。”埃林说。
    “请别这样说,圣光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噢。那么是我失言,抱歉。”埃林因为发现眼前是一个多么严肃的信徒,而有些泄气。
    乔贞注意到艾米似乎不愿意直视他和埃林的眼睛。弗林特则一直专注地盯着她。
    “艾米小姐,”乔贞说,“那屋子是做什么的?你居住在里面吗?”
    艾米欲言又止,看了看弗林特。弗林特说“没事,你就照实说吧”,她才开了口。
    “在直接面对阿拉基的战斗中,有一些战士和百姓非常不幸地感染了瘟疫。圣光保佑,大部分感染者都及时地得到了诊治而痊愈了,但还是有十五个人病情难以好转,又或是出现了我们暂时还不能理解的病征。这些人,现在由我看护在那间房子里,等待进一步的治疗。”
    “你的意思是,这房子是瘟疫隔离区?”
    “您这样说太冷酷了,乔贞先生。他们还没有放弃希望,我们也没有放弃对他们的希望。”
    “我理解了。”
    “你就这样和感染……我是说,和病人们朝夕相处?这真是令人佩服的工作。”埃林说。
    “请别这样说。他们都有独立的小隔间,一般来说我不会和他们有身体接触,只是做病情观察而已,药物也是混合在食物中送进去。而且他们都还保持着清晰的意识,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作为一个圣光信徒和一个护士,我为他们所做的事真的不多。但是不管怎么说,为了安全考虑,两位还是不要随意接近这屋子比较好。”
    “情况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事要交代的话,我们还是先走吧。”弗林特说。
    “两位再见,愿圣光保佑你们。”说完后,艾米回到了屋子里,乔贞和埃林跟着弗林特离开了。但是走出了没多远,弗林特突然停了下来,显露出隐隐约约的焦虑。他突然开口:“两位在这儿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乔贞回应,弗林特就往回小跑到了隔离屋前,追上了准备进屋的艾米。他拉住了她的手,她挣脱了,上前打开屋门,他又到门前拦住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件东西,往艾米手里塞。
    “啧啧,乔贞,我们看到什么了?小情人吵架?”
    “未必。”
    “你别那么认真。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对。”
    三番两次推托后,艾米把弗林特给的东西勉强接过去,然后进了屋,紧闭房门。弗林特在门前站了几秒钟,才折回走向这边。
    “他给了她什么,你能看见吗?”乔贞说。
    “看不清,大概是个小包裹……?凭我的经验,多半是情书。”
    “真要是情书的话倒好,因为没必要担心那种东西。不管怎么说,看来我们俩的合作者是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