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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当乔贞和埃林撞进门的时候,宾其修克整个身子在座位上蹦了一下,险些摔倒。
    “乔贞,你不经允许闯进我的办公室做什么?天啊,看你们俩淋成什么样子,知不知道自己脚下那块白虎皮地毯要多少个金币?不过,来得也算巧……布雷戈先生,刚才提到阻碍藏宝海湾发展的蠹虫,我指的就是这两位,他们来自于军情七处,这个艾泽拉斯最邪恶、最具破坏性的组织。啊,看见他们俩就让我担忧万分。”
    “你的卫兵不让我们进来,但是我说,我给你们的主子带来了一份大礼,他们就放行了。”乔贞抹了抹眼皮上的雨滴。“你想看看吗?”
    宾其修克重新把脚搭回桌子上,仰起头,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钻石戒指。
    “不要试图迷惑视线,乔贞,还有你背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类。我和布雷戈先生刚才正谈论到你们。布雷戈先生,您是否也同意除掉这两只窝藏在藏宝海湾的狡猾老鼠?”
    “你们俩真是军情七处的人?”布雷戈说。
    “是的。”
    “我恨军情七处。你们曾经潜入我的家乡,盗窃、破坏。”
    “没错,布雷戈先生。而且他们危害的,还远远不止于您的家乡。我相信他们只是七处的先锋,正在为引领同伙大肆破坏藏宝海湾而阴险地筹划着……”
    布雷戈站起身。“不过,无论是不是老鼠,我和他们有交易。”
    “交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啊,您和这种人能有什么交易?不敢想像!恕我直言,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您一定是受到无耻的欺瞒。”
    “对,我们之间的交易,准确地说,是你对我们的委托,也已经完成了。我相信你想知道结果。”乔贞说。
    “说出来。”布雷戈解下腰间装满金币的布袋,让它坠落在地板上,紧贴着左足外侧。他反握着刀,让刀尖紧贴在右足外侧。“然后你将面临由我做决定的选择,人类。”
    “很公平。埃林,礼物带进来。”
    埃林从门外把奇纳捉进屋,让他跪在地上。他嘴里塞着厚厚的布条,双手反缚,还套上了脚镣,毕竟光限制住双手,根本不能阻止他逃跑。一看见他,宾其修克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
    “不要紧张,宾其修克。你把手放到桌子下做什么?想在我们俩和布雷戈面前拔枪?”埃林说。“听着,我们急着要把自己的发现报告给委托人,这是私活,我们不是以军情七处成员的身份做这件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干涉。”
    “地精,不要打断他们。”背对着办公桌的布雷戈说。宾其修克跌坐回椅子里,狂躁地转动着戒指:“就说出来听听吧,我不相信两只老鼠的胡言乱语能够影响睿智的布雷戈大人。”
    “布雷戈,虽然你斩下了那一刀,但是杀死沃苏瓦的,却是这房间里的另外一些人。”乔贞说。
    “里维加兹,去叫卫兵!”
    宾其修克刚喊完这一句话的瞬间,布雷戈转身一刀劈在了办公桌上。他用的只是刀背,但高级红檀木桌子几乎从中央完全折断,茶杯、文件、笔墨都从斜面上滑下,掉落在地毯上。
    “不会有第二次警告。”他说。宾其修克想说“是的”,但是却开不了口。
    乔贞说:“你很合作,布雷戈,让那个地精闭嘴是好事,因为你现在确实需要仔仔细细地听着。从哪里开始说起?对了……竞技场。你应该知道这一次竞技场角斗大会,不仅仅是关于胜负,还关于一个巨大的赌局。”
    “我听说过。但是这和我无关。”
    “不,即便不参与赌局,你仍然是其中重要的一份子。有难以想象的巨额金钱,倚仗着你这样的参赛者们的胜负,进行流通。每个人都想从中得利。先说宾其修克。他需要自己看好的沃苏瓦打出真正名声来,成为自己日后组建的什么天堂军队的统领……”
    “我知道这个。沃苏瓦死了,地精希望我继承这个身份。”
    “你知道就好办了。作为一个军情七处探员,我明白让一个地精完全信任、依赖他人,是多么不现实。同样,宾其修克,这位地精中的地精,也没法完全信赖沃苏瓦。为了保障沃苏瓦能为他所用,宾其修克做了两件事。
    “第一,他买通了许多将在比赛中和沃苏瓦对战的人,让他们自愿输掉,保障沃苏瓦能登顶——自然包括眼前的奇纳·玛兰多。埃林,让他说说话。”
    埃林把塞口布取出来,奇纳猛地吐出一口气。
    “奇纳,把你对我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乔贞说。
    “三百个金币,宾其修克给我的。”
    “你怎么使用这三百个金币?”
    “我……我压在了自己身上。买输。”
    他刚说完,埃林又重新塞住他的嘴。如果不是看到布雷戈的威慑力,乔贞并不会放心地让奇纳开口。
    “宾其修克,我相信这是你给他们的财政建议,不然估计他们就会傻乎乎地拿这笔钱去花天酒地了,而不是放在赌桌上让它们再生钱。就算没有他的供述,我也相当肯定这一点,因为我一个在赌场工作的朋友,为我收集到了这拨人的详细投注情况——代价是他的生命。你会为班杰的性命付出代价,宾其修克。”
    “我从来没听说过……”宾其修克说到一半,闭了嘴。他明白现阶段任何急促的辩解都有可能激怒布雷戈。
    “这讲不通。为什么地精在比赛前没打算买通我?”布雷戈说。
    “这就要从宾其修克为了下保障而做的第二件事说起。宾其修克,我真的佩服你有这样的头脑,”乔贞说,“对那些沃苏瓦的对手,你一掷千金;但有意思的是,沃苏瓦本人没有拿到一分钱去投入赌局。许诺了前程,但不提供定金——你在测试他的忠诚度。布雷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许不太愿意听,但却是事实。你准备好接受这些事实了吗?”
    “说出所有你知道的。”
    “你不知道沃苏瓦是什么样的人。他救过你一命,你就不停地美化他。这是很愚蠢的。”
    兽人的面部开始紧绷起来。用词还没有超过他的承受底限,乔贞想。
    “事实是他眼红了。他在想:为什么那些小卒都能拿到钱,我这个未来的统帅却不能?我不知道沃苏瓦有没有朝宾其修克开口要过钱,但结果是,他没有一分钱可以投入相信自己必胜的决赛赌局中。宾其修克,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测试巨魔忠诚度的同时,他也在测试你的诚意?你真的自大到了这地步,以为所有人必定会满意你在‘天堂’中给他们安排的位置?
    “决赛一天天逼近,沃苏瓦开始焦虑起来。虽然想着自己应该能拿到冠军的赏金,但他从宾其修克手中得到的东西,是零。这种情况,就叫做‘贪婪’。布雷戈,抱歉打破你的幻想。你的救命恩人是一个贪婪的人。”
    布雷戈握着刀柄的拳头开始进一步收紧。他的胸膛随着粗鲁的呼吸起伏着。
    “沃苏瓦想出一个别的办法来满足自己的贪婪。恰巧,他认识一个拥有五百个金币的人——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或许贪婪的人就是会走到一起。这个人叫伊多利,是我正在追捕的诈骗犯,他正急着让手中的五百个金币变得更多,来偿还债务。他需要一场必胜的赌局。而沃苏瓦——他相信自己有一场必胜的比赛,缺少的正好是现金。布雷戈,你的救命恩人就这样和一个小小的诈骗犯一拍即合。
    “非常不幸的是,这件事最终被捅破了。沃苏瓦失去了信任。于此同时,宾其修克真正地注意到了你,布雷戈。这就是他没有尝试买通你的原因。你收到他的请帖,并不是偶然。他把培植沃苏瓦的方法,转嫁到了你身上,那就是保证你能在比赛中获得胜利。”
    “说谎!一派胡言!”宾其修克忍不住了。
    “说谎?你怎样证明你没做过这件事?正相反,我有目击者,有奇纳的供词,还有一个物证,这个稍后再提。你有什么?”
    “这……这是诡辩……”地精身子挺得直直的,双目大睁着,汗水从额头流进眼角,也没有眨一下。
    “布雷戈,或许你不知道,沃苏瓦和一种叫‘晚餐’的药剂有非常重大的联系。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使用它。在和你比赛之前,他照常使用了‘晚餐’,就在选手准备室里,这就造成了他的死亡。不,不是‘晚餐’致死,他死于另外一种毒药。真正的毒药,来自于奇纳的吹箭。”
    奇纳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身子猛地超前一伸,但是腿让埃林压住,扑倒在乔贞脚边。
    “继续说!”布雷戈吼了出来。
    “吹箭,我今天早上还领教过……老实说,不是太有用的武器。只有当使用者在暗处,而且目标位置相对固定的时候,才能发挥杀伤力。不巧的是,在暗室中,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吸食‘晚餐’的沃苏瓦,就是这样一个固定目标。奇纳在门外,通过锁孔把毒针射进了他的脖子——物证就在你的冰窟里,宾其修克。沃苏瓦的后颈上,有一个和奇纳的毒针等大的伤口。无论是何种毒药,他让沃苏瓦无法再承受接下来的一刀。奇纳是那么执着当时透过锁孔嗅到的高纯度‘晚餐’的味道,以至于要回到现场去搜索剩余的粉末——今天早上,放在他床边的,正是和沃苏瓦所用同品质的‘晚餐’。第一次他遇见了我,看来又去了第二次。这我得感谢另外一位巨魔朋友,替我分辨出粉末的味道。没有这个巧合,我也许就不能确认奇纳决赛当天去过现场。”
    乔贞停顿了一下,看着布雷戈的眼睛,继续说:“明白了吗?布雷戈,你把自己的荣耀寄托在一群贪婪得互相厮杀的人当中,是大错特错了。首先就错在把沃苏瓦误认为什么英雄。幸好你一直呆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因为如果带着刀处身在复杂的人群中,你活不到这个岁数。现在,慷慨的宾其修克在邀请你进入这个复杂的世界。你愿不愿意接受?不接受的话,你就只有继续那无意义的,脱离人群的修行了。”
    “乔贞,你说得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激怒他?”埃林低声说,但乔贞没有回应。
    “布雷戈……先生……不要相信他。我是个正直的,有原则的……”宾其修克勉强说着话,就像要被自己的舌头噎住。
    布雷戈走近乔贞,俯视着他。
    “我最后问你一次:这些都是真的?”
    “我只能回答你,这是我的调查结果。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屋子里陷入一阵让人屏息的沉默。
    “导师曾经告诫我,有三种一生都不该忘记的用刀法。”
    布雷戈举起了大刀。
    “对,杀了他!这个欺瞒你的可恶人类!”宾其修克扯着嗓子喊叫。
    兽人的刀刃落了下来,乔贞感觉到半边身体一阵发凉。跪在他脚边的奇纳摇晃了一下,朝前砸在地上,从颅顶到胸腔分成了两半,污血和内脏倾散出来。
    “第一刀,惩治杀人者。”说完这句话,布雷戈转身走向宾其修克。在这一刻,他变回了刚刚离开家乡时,以杀戮为粮食的自己。他用左手摩擦着颈子上的念珠,盘算着还有没有刻下十字的位置。眼前的地精惊吓得全身抽搐,但是现在的布雷戈,已经看不见任何感情,只能看见能切断,和不能切断的部分。
    宾其修克抖索着从桌面下拿出一把黄金制的短枪,但是手指根本无法放在扳机上。布雷戈挥刀,把宾其修克连同摇摇欲坠的桌子、黄金短枪一同分为两段。沉重的刀头把地精的一部分头盖骨砸进了裂开的地板里。
    “第二刀,惩治欺骗者。”杀死了宾其修克后,布雷戈转向吓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向房间角落的里维加兹。
    “住手。”乔贞说。
    “不要阻止我,人类。我让你做的事,你已经完成了,现在你最好还是离远些。”
    “我们要留一个活口,把这件事传播出去。人们需要知道沃苏瓦的真面目,否则,‘一刀击败断牙沃苏瓦的英雄’这个称号就会伴随你的余生。你希望自己永远和一个贪婪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布雷戈沉默地看着里维加兹一直爬到墙边挂着的雄鹿头标本下。他把刀换到左手,然后说:
    “第三刀……惩治自身的耻辱。”
    十年前接驳起来的右臂在同样的位置被斩断,坠落在地,从奇纳和宾其修克的血液中溅洒出一大片血花。布雷戈把大刀平放下来,咬紧牙关,从上衣上撕下一条布片,绑紧伤口。
    乔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人类,”布雷戈拾起自己的钱袋,在左手中捏紧,“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不知是不是出于右手的伤痛,他的声音很低。
    “没错。这里是藏宝海湾,天堂。你手中的东西,就是天堂的通行证。很多人都会为它不惜生命。”
    袋中的金币在布雷戈骨节的压迫下,互相摩擦、碰撞着。他就这样捏着金币袋,把大刀咬在嘴里,步伐蹒跚地走向办公室的阳台。
    “他要做什么,乔贞?那不是我们俩的报酬吗?”埃林说。
    暴雨击打着阳台上的布雷戈,在他磐石一般的肌肉间汇成一道道水流。双眼完全被雨水蒙蔽,但布雷戈觉得自己视物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他俯瞰着藏宝海湾,觉得自己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属于各种族的人,他们的表情、动作、服饰,全都一清二楚,这些人在暴雨中穿行,在搭建起藏宝海湾的血管状的木质结构中疯狂地畅游。
    他举起钱袋,让一枚枚金币掉落下去,迎接雨水的洗刷。有的落在上层住家的花盆中;有的滑进肮脏的鼠窝;有的被吹远了掉落在商船的甲板上;有的坠在下层打渔人的窗台,打了好几个转才停下。或许等待明天,天气变晴,阳光洒下,人们就会发现这些失去主人的金币,把它们收进兜里,免于消失在尘埃中的命运。
    做完这件事情的布雷戈,按着自己的伤口上方,走下楼梯,从乔贞和埃林的视线中消失。在无尽的暴雨中,即便是他这样的兽人,也无法留下任何脚步声。
    “……就这样结束了?”埃林说着,从仍然在漫开的血液中跨出一步。
    “不,还没有。”
    乔贞走向蹲在墙角的里维加兹。
    “站起来。你安全了。”
    里维加兹慢慢直起身子,吐了一口气。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宾其修克已经和桌子碎片混杂在一起的尸体。
    “你确认能继承他的财产吗?”乔贞说。
    “当然,当然,当然能,毕竟,我是他的哥哥。这个家族里除了我们俩,没有他人。”
    “我想你还记得和我们的协议。”
    “这还用说。我会如约给你们提供登上商船搜查的权利。不过……得等这事平息一点再说,对吧?”
    “我们会给你时间,但是也会留下人手评估你的行为。”
    “噢,请放心。放一万个心。我非常、非常地期待未来的合作,可是我得先把宾其修克欠下的帐务先偿还了,这可是元气大伤……”
    “好自为之。你已经看到了军情七处能做到什么。”
    “唉,你要是能替我工作有多好,乔贞先生。这不算失言吧?”
    乔贞不再理会里维加兹,转过身走向埃林。
    “我们走。”他说。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埃林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惋惜那七百个金币?”
    “……没有。”埃林别过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红色。
    至少,他明白了为什么乔贞一直在激怒布雷戈。
    乔贞走向楼梯,但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回到里维加兹之前。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啊,请说。”
    “鲍西娅·维斯兰佐在哪里?”
    这句话把埃林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去。
    地精双掌互相搓着,咧嘴看着乔贞。
    “对不起,我没听说过。这是女士的名字吧,谁呢?”
    “不要装傻。上次会面的时候,是你提醒了宾其修克这个名字。”
    “啊,是吗?也许有这件事……也许。我当然乐意替你找找这位女士,毕竟你帮了我的大忙嘛。不过,一桩还一桩,我们还是要按照规矩来。这次军情七处要用什么来交易呢?或者说,只是您私人的交易……乔贞先生?”
    埃林能从后面看见乔贞握紧了匕首,背部的肌肉紧张起来。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所能作的事,就是长时间的角力。没有人能预测我们的得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