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我们已经遇到了很多曾经在徐旭生的日记上记载的怪物和怪事,我不禁开始怀疑,徐旭生当年参加的那个探险队,他们在寻找的东西,难道也和“天海之国”的遗迹有关?
但他们是在戈壁沙漠之中寻找,而我们现在却身在无垠的喜马拉雅雪山,两者远隔万里,难道也有联系?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沈棠之走近我身边,小声提醒我:“世界之蛇。”
我顿时恍然——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算是能够解释得通。
传说中世界之蛇首尾相咬合,就可以围绕世界一圈,所以,它的踪迹出现在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值得奇怪。
洛布在吐光了黑水之后,除了有些虚弱之外,便没有什么大碍,休息了一会就可以在雅礼和波切的搀扶下行动。
我和老刀尝试打开玉匣,却发现这个玉匣居然是一整块玉,浑然一体,根本没有拼合的痕迹。
但我们摇动玉匣,却能明显感觉出里面放着什么东西,而且用强光手电照射的话,还能隐约透过青玉,看清楚里面是一件二指来宽、盾形的小物件。
但既然无法打开,我们暂时也狠不下心将一整块天青玉露切开,就只能先不去管它,我将玉匣交给老刀,继续由他保管,老刀笑嘻嘻地接过去,将玉匣塞进了登山服内,贴身藏好。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夜晚的八点,冰川之内的温度开始明显降低,我登山服的一只袖子还在婆罗浮屠那边被着魔的海德撕成了碎片,整条胳膊都露在外面,等到午夜气温骤降的时候,恐怕真的要冻坏。
这时节,没法顾忌什么对尸体尊不尊重,我只能从已经变成的尸体的法拉多身上想办法——他的上衣我怕沾有毒液,只能剪下他的一只裤脚,然后用绳子扎在我的手臂上,算是做了一只袖子。
法拉多的尸体我们没办法处理,只能再剪下他身上一片登山服,给他脸上盖了一层,算是让他安息。
我们眼下必须尽快走出这里,不然到了午夜,我们这些人没有帐篷,继续在冰川底下待着,就算不被冻成冰棍,也够吃一壶的。
丹增卡瓦也明白这一点,严令大家必须加速赶路。我们运气不错,走出一公里之后,又出现了数条分岔的冰川裂缝,我们钻进了一条直线向西的冰缝之中,到了晚上十一点,我们终于看到了褐色的山岩。
但此时寒风已经在上面的冰盖上如怪兽一般呼啸,我们在底下的冰缝里,由于过堂风效应,寒风不禁没有减弱,反而是更加狂猛。
凛冽的午夜寒风刮到脸上,像是一把把利刃,让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皮肤已经千疮百孔,我们虽然穿着登山服,可还是感觉彻骨的冷风不停往衣服里灌进来。
更加令我们崩溃的是,没过一会儿,风中居然开始夹杂起了细碎的冰渣和雪花。
老刀缩着脖子,用手电照了照身后长长的冰缝,只见光柱之中是点点银白,而且雪势明显开始变大了。
“不行啊,阿吉,这雪看来是要下大了,原本我们还有可能在冰缝下面捱过一个晚上,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老刀说。
丹增卡瓦转头问洛布:“洛布,我们之中你最有经验,你怎么看?”
洛布早已经和雅礼两人在注意风势,他看了一眼雅礼,后者朝她点点头,他咳嗽了两下,说道:“咳咳,杨先生说的不错,后半夜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雪,我们继续待在冰缝下面实在太危险了。”
一听到“暴风雪”,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看——我们已经在道拉吉里峰上面经历过了一次暴风雪,明白那是多么的可怕,但在当时我们有帐篷作为庇护,而且地势是在山脊附近,只需要记得按时铲掉帐篷上的积雪就不会被活埋。
可现在我们是在冰缝里面,到时候大雪一降下来,我们连个可供腾挪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肯定会冻死在雪堆里。
丹增卡瓦用手电向上照射——冰缝已经到了尽头,我们面前是一堵山岩,距离冰川顶部大约有一百多米。
“洛布、还有你们这位英国朋友,怎么样,能爬上去吗?”丹增卡瓦问道。
洛布首先表示必须拼一把,海德这一路都由我们其他三人轮流搀扶,倒也养了点力气,既然两个伤员都没问题,我们立刻行动。
还是和当初过冰湖一样的办法,所有人绑在同一条安全绳上,另外再系上第二根安全绳,沿途打上岩钉,这样安全性就要大大增加。
但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最为棘手的问题其实还是风,此时暴风雪已经初见雏形,风力再次大增,而且挟裹着大片的雪花和细小冰雹,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去保持身体平衡,才能保证不被大风刮走。
“阿吉,你这家伙倒是加把劲爬啊,再这么下去,老子都要被风干成冻尸了。”
老刀的声音断续着从风中传来,并且止不住打颤。
我回头道:“我也想爬快点,可前面停住了啊——”转头向上喊道,“波切,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住了?”
波切没有回答我,不一会儿我直接爬到了波切的位置——上面是一块凸起的岩石,大概有一平米的地方可供歇脚,但此时居然已经有三个人待在那里。
其中我看见有一人还是背靠着山壁坐在岩面上,我心中泛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洛布……他不行了……”
回答我的是雅礼,他正从洛布身上解下系在安全绳上的绳结。
我急忙按亮了挂在胸前的手电,只见洛布直挺挺躺在岩面上,满脸都结上白色的冰晶,只有微弱的白气从口中呼出,渐渐出气多进气少,进入了弥留之际,雅礼将耳朵凑近了洛布的嘴边,想听他的最后遗言。
波切道:“我爬上了这片岩石后,发现洛布已经坐在上面,整个人连手都抬不动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洛布刚才已经是回光返照,但为了不再途中坠落,给其他人带来危险,他是咬着牙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爬上了这片突出的岩石,但是,他也终于油尽灯枯,一坐下之后就再也没法重新站起来了。
我们在进入喜马拉雅山区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一些有关雪山的故事,有很多人在登顶的过程中,忽然发现自己的某个队友趴在雪地里就不动了,最终沉默地在冰冷的山脊上死去。
此时雅礼已经将解下了洛布身上的绳索,然后将洛布的尸体安放端正。
雅礼含着泪和我们说道,洛布最后的遗言,是希望所有人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听闻这话,我也不禁动容,洛布死的并不壮烈,而且在这一路上,他甚至表现得很是胆怯,几次都起了退却的心思,可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洛布燃烧了最后的生命之火,只为了尽力减少自己死亡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给我们造成麻烦。
我曾经听人说过,只有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究竟是伟大还是渺小。
说实话,我对洛布骤然改观,甚至肃然起敬。
雅礼和波切两人朝着洛布尸体,双手合十,用梵语念了一段往生咒,尼泊尔是佛国,几乎人人都是佛教徒,懂得背诵一些梵语的经文也是正常。
我同样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此生忘忧,飞升极乐”,诚心祝愿洛布安息,并且能够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
获知洛布的死讯,所有人都情绪低落,但为了求生,我们并没有逗留,而是继续往上攀援。
到了午夜一点,我们终于爬到了崖壁顶端。
雅礼和波切首先上去,紧接着是我和老刀,我们翻上崖顶之后,一个个全部瘫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种既兴奋又悲哀的神色。
我们总算大难不死、又逃过一劫,但想到死在崖壁中途的洛布,心中有泛起了一种浓浓的悲哀,我现在也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等待被无形的命运之线穿起来的佛珠,上一颗被串连起来的佛珠是洛布,而下一个被穿进珠串中的人,又有谁能猜到呢?
海德也被我们拉了上来,下一个将是沈棠之,但我忽然发现,还在崖下的人,好像多了一个!
我急忙拉了一下老刀的衣袖,低声道:“老刀,你看看底下,是不是还有四个人?”
老刀头都不抬:“你看花眼了吧?下面就只剩沈棠之、丹增卡瓦和嘉杰了,一共三个人,我也不用看……哎哎哎,你别扯我啊——”
但我确实是看到下面有四个身影:“真的有四个人在往上爬!”
“搞什么鬼啊,你肯定眼睛出问——”老刀话说到一半,忽然整个人僵住了,“握、喔草,邪门了啊,好像真的有四个人!难道洛布没死?又跟着一起爬上来了?喂——”
我见老刀说着还准备叫嚷起来,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周围情况,你这一嗓子可能引起雪崩你知道吗?别说话了,准备好枪!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拉我一下。”
沈棠之到了崖边,朝我伸出手,我一把将她拉上来,后一个是丹增卡瓦,我将手指挡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往他身后一指。
丹增卡瓦一回头,立刻也愣住了,因为在他的身后,除了嘉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影,正低着头跟在嘉杰身后攀爬岩壁,我虽然举着手电往下照,但刚好有一小块岩突将那人罩住,只能看见头部和小半个背部。
丹增卡瓦还算镇定,微愣了一下神,便立刻回过头来,用手指着自己身上的安全绳,朝我摇了摇头。
我立刻明白过来,丹增卡瓦是说,那最后的那个人影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因为那个人的身上根本没有系着安全绳。
但是下一秒钟,那个人影从岩突之后爬了上来,我身边的老刀和沈棠之嘴里顿时“啊”了一声,因为我们都看见,那人的登山服上缺了一大块衣料,而且下身的登山裤只有一只裤脚!
老大脱口而出:“法拉多!”
尾随而来的怪人,竟然不是我们一只猜测的洛布,而是法拉多!
听到了老刀的叫他名字,那人仰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三角形的尖脸,并且张开嘴巴,“嘶”地吐出了一根分叉的血红长舌!
我们现在终于确认,从那身衣服上看,这个人绝对是法拉多,但法拉多的脸原本应该被巨型黑鲁巴蛇的毒液腐蚀成了黑洞,现在却分明变成了一张蛇脸!、
“快爬!”
老刀大喊了一声,手中的m4卡宾枪一个三连点射,直接击中了法拉多的头部,在他那张蛇脸上击穿了三个血洞。
但下一秒,那血洞竟然自动愈合了!
老刀大骂:“草,这爱尔兰人成精了!”
“是北爱尔兰人。”海德纠正道。
“我靠,有关系吗?——阿吉,这玩意怎么处理?!”
“省点子弹吧,他跑了。”
眼见法拉多吃了老大一梭子子弹后,停下了接近嘉杰的动作,直接右边的崖壁爬去,然后钻进了一条岩石裂缝之中。
此时我看清楚了法拉多的全身,只见他不但是一张脸变成了蛇脸,双手双脚也变成了类似四脚蛇的蹼趾,而且隐约身后还拖着一条尾巴。
此时丹增卡瓦也翻上了崖顶,和我一起开始猛拉安全绳,将还在挂在崖壁上的嘉杰也拉了上来。
嘉杰刚才在下面直接面对已经变成了半人半蛇怪物的法拉多,饶是胆大如他,现在也是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
丹增卡瓦问我:“法拉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了想,回道:“可能和巨型黑鲁巴蛇的毒液有关……还是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继续待在这里,我们都得冻坏。”
万幸的是,这场暴风雪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一场明显要弱很多,我们向着山坡向上,很快抵达了山脊,冒着风雪翻过山脊,到了西面的山坡之后,就是背风的一面,在波切和雅礼的带领下,我们在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终于躲进了一处山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