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梦,却并非是基于现实,梦境充满了狂乱而不可理解的元素,我只能尽可能如实将之记录下来——之所以一定要记录着两个梦境的内容,其中原因我会记载在后文中。
梦中,我再次见到了希昕,但是,这一次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我坐在床边,手足无措,只听得站在一边的希澈对我说道:“还有一会儿,希昕就将和我们永别。”
我感到一种极大的心痛,将我包裹住,我捧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地问道:“为什么?”
“我们都是来自于天海之国,我们信仰的神,巴哈-摩尔-伊尔雷若,他从自人类记忆中遗失的时代起就是藏身于那比永劫地狱还要深的阴影中的神袛,我们的世界由他创造,也必由他毁灭。在海中我们拥有永远的生命,而降临世间之后,我们便会作为祭品,献给伟大的伊尔雷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准备一下吧,伊尔雷若的使者很快便会到来,这是法统,也是习俗。他们会接走我的妹妹、你的新娘。”
我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只能发出语气微弱的抗议:“可她并没有死——她的病很特别,看起来像是毫无生气的死人,躺着一动都不动,但她还活着。以前她也曾经两次失去过意识,浑身冰冷,心跳停止,几乎和死人无异。但那两次,她都在数天之后苏醒了过来……我们应该再等等。”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喘不过气的悲伤气氛,我含着泪水端详着躺在灰色床单之上的希昕,她脸无血色,一袭白衣,双手平放于胸口,纹丝不动,她还是如此美丽,仿若一朵被人采撷,置于书案之上的纯白百合。
“你不明白,天海之国的居民的生命……算了,我们已经等待了一个礼拜,或许你是对的,我们应该继续等待——”希澈话说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不,他们已经来了……”
我听到通往阁楼的楼梯上传来了一阵邪恶、鬼祟的嘎吱声,令我的头皮瞬间抽紧,那种声音有着非人的迅捷,几乎瞬间便从楼下接近了房门外。
我不由得站起了身来,椅子翻到在地,而我身旁的希澈更是低下了头颅,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肃穆的气氛。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月色之下,四个令人惊恐的身影进入了房间。
他们身上披着式样古怪、极为厚实的黑色披风——我跟随徐先生去过很多地方,他们的装束很像是某些边远地区的巫师或者祭司在葬礼上才会穿戴的法衣,同时,他们脸上戴着雕刻有仿佛骷髅形象的银色面具,他们浑身上下连一个毛孔都没有显露出来,就连双手都被黑色的皮手套隐藏了起来。
他们黑色的葬礼法衣松松垮垮地披挂下来,一直直到脚踝,看起来就像松弛的裹尸布一般。
他们的周身环绕着一层若有若无、阴森恐怖的黑气,加上他们那极不自然的、佝偻的身姿,以及尽管那装束累赘,却也毫无滞碍的野兽般的敏捷,令我脑海中想起来无数曾经听说过的惊悚的鬼怪传说。
他们围抬着一口用类似黑色琉璃制造的的棺木,外框和把手则是某种巨大东西的大腿骨,棺材半透明的,外表油亮发黑,里面似乎有一团绪绕不停的黑气,隐隐是一个人形。
这四个可怖的怪人,既不言语,也不行礼,径直就走向了在床上静静躺着、生息断绝的希昕。
“拦住他们!”
突然间,希澈忽然朝我大叫。
我下意识地便朝着希昕躺着的床铺拔腿冲去,那四个怪人猛然间就用时朝我转过了脑袋,就像是某种蛇类一般迅捷,仿佛他们早已看破了我预谋。
那四张银色的骷髅面具底下,是四双没有眼白。漆黑如蛇瞳的三角形眼睛!
我惊骇不已,不由停下了动作,但此时我感到后背一瞬刺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穿入了我身体。
我低下头,看见了从胸前穿出的带血刀尖,几乎经过了漫长的一秒钟,我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并感觉到从心脏处传来的绵长的剧痛。
希澈按住了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道:“如果你可以替代我妹妹去死,那么,她还会拥有一次机会。”
四个怪人放下了手中的骨制棺材把手,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我和希澈团团围住。
“仁慈而伟大的巴哈-摩尔-伊尔雷若,万古之神。”希澈的声音低沉而畏缩,谄媚之中,含着一种被压抑的惊惧,“请宽恕我因为丧亲而犯下的失行,我们谨遵您的圣律,并祈求你施以公正的仁慈——我向您献上这具凡人之躯,以真正的血肉之躯,换取我妹妹的暂免于您的召唤。”
希澈松开了按着我肩膀的手,跪了下去。
那四个怪人依旧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来,攫住了我的四肢,那些干硬如柴的指节嵌入我的皮肤,将我高高抬起。
不知为何,我无法张口出声,也无法动弹,我眼睁睁看着那口黑色半透明的棺木的棺材盖子自动掀开,棺材中的黑气形成一张恐怖的人脸,朝我扑来……
——我正是在此时,从梦境中惊醒。
一睁眼,天色还是黑的,星光全无,篝火已经极为微弱。
“你醒了?”
徐先生注意到了我的动静,我这才想起,在我之后,徐先生是第三个值夜的。
也就是说,我已经睡了快六小时。
“有点睡不着。”我随便搪塞了一句,脑子里还想着那两个梦。
“我们一定可以克服困难的,放心吧。”
徐先生脸上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和煦微笑,他总是这样,永远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愿景,这是一种极为难得的人格魅力,我们这些中方团队的成员,正是因此而愿意追随他。
我直到五年之后的现在,依然坚信,徐先生那关于###的设想,最终一定会得到证实。
我和他聊了几句,身上因为噩梦而滋生的一层冷汗,渐渐收了回去。
但当我要给篝火添加木柴时,徐先生制止了我,他抬手指了指天色。
“按理说,现在已经要天亮了……”他说,“但是你看,四周依旧是这般景象。”
“徐先生,你的意思是……”
“这里有古怪——或者换句话说,从我们一走进那红雾之中,一切都变得很奇怪。”
“我有察觉到。”
见我这么说,徐先生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你有没听说过古罗马那支消失的军队的故事?那支军队正是步入了一阵浓雾之中,然后便在光天白日之下,消失无踪了。我怀疑,我们可能和那支古罗马军队,遭遇了同样的事件。我之所有不让你继续浪费木材,是因为我们之后可能还需要用到它去制作火炬——假若这黑暗依旧持续下去的话。”
徐先生的话,令我悚然而惊,我从黑风暴中死里逃生之后,便沉浸于这种庆幸之中,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联想到赫定博士的异常反应,我不禁开始猜想——难道赫定博士一伙人,早知道这里是一片不同于平常地带的“异世界”?
对了,我曾经无意间偷听到赫定博士和向导老何的谈话,他们说到过“风眼”,而之后赫定博士更是为了安定人心,说他在三十年前,也正是因为遇到了一场巨大的沙暴,这才误闯入了一座神秘的古城,那便是后来称为楼兰古城的遗迹。
一个小时后,依然没有天明的迹象,而徐先生的怀表已经显示,现在已经是早上的五点。
我们叫醒了所有人,将这个情况告知。
赫定博士叫大家不必惊慌,他指挥众人,收拾了帐篷和物品,然后让一部分开始制作火炬——这是徐先生的建议。
我一直偷图注意着赫定博士,我看到,他又拿出了那一张我曾经见过的奇怪的地图,并且使用罗盘进行定位测量。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们开始转而向着南面前行。
脚下依然是沙子,但气温却很低,只有不到10度。
幸好我们早已经习惯了大漠之中日夜极大的温差,人人都穿着两层以上的衣服,加上有一头骆驼背上还有些毯子可供使用,极大地解决了问题。
在黑暗之中,我们的队伍不敢太过拉长,依靠着仅剩的几头骆驼,我们簇拥着彼此而行,就像是一条三十米长的蠕虫。
希昕还在为她的哥哥忧心,情绪很低落,我陪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期间,刘绍武几次想找我说话,我都叫他先等等。
鬼使神差之下,我向希昕讲了我昨晚做的梦,第一个梦说完,希昕还露了一丝笑容,说了一句“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连做梦都梦见”,等我说第二个的梦的时候,希昕沉默了下来。
听完之后,她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
我以为是这个梦境中的内容惊吓到了她,我赶紧跟她说,梦境都是相反的,生就是死,这说明她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她说着“我没事”,但脸色却惨白无比,偶然看我一眼,那目光极其惊悚,我不禁自责,为什么要跟希昕说这二个可怕的梦境呢?
谁愿意听闻有关到自己死亡的梦境,并且还是在现在这样的处境之下,几人还能保持冷静?
我还想说点什么,但此时刘绍武强硬地将我拉到了一边,一夜过去,他的脸色更加憔悴,脸上竟然连颧骨都显露了出来。
“什么事?”我有点不高兴。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我耳边说道:“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
绍武说的“他们”,自然是指的赫定博士他们一伙人。于是,我耐下性子,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只听得绍武道:“我亲耳听见,文雅赫定说,这条路会带着他回到古城——他们要回去楼兰古城!”
“楼兰古城,那不是已经——”
我的话说到一半,便突然警醒过来了!
远处火炬的火光跳跃着映入我的眼中,恍如西方神话中诱使人堕落的魅魔在狂舞,而绍武的“消息”显然同样具有诱惑力。
绍武将我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露出“你终于明白了”的得意笑容。
楼兰古城的发现,距今虽然已经有三十年之久,但文雅赫定博士一直宣称,他第一次所到达的那座古城,辉煌如同一座真正的宫殿,虽然他在之后也发现了同属于“楼兰文明”的一些古城遗迹,但却一直没有办法再次找到那座被他叫做“姑师”的城市。
绍武接下来的话,更具诱惑性:“有传言,跟随者文雅赫定从姑师城中活着回来的探险者,全部都成了富家翁,他们从哪里搜罗了大量了珍宝,都是丝绸之路上的精品!”
尽管我跟随徐先生在荒郊野地中四处奔波,主要是因为对考古和历史的热爱,但人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我毫不掩饰地说,当听到绍武的话时,我非常动心。
倒不是为了钱,而是因为那些古代的珍宝,是难得一见的珍贵文物,其中的研究价值,也远远超过我们从野地中刨出来的那些碎陶片或者人骨。
正说着,前行的人群忽然停了下来。
血红色的大雾,再次在我们面前出现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赫定博士竟然不同意马上穿过红雾。
“我的朋友们,相信大家都对我们的现状都有着一些揣测,我和徐先生得出的共同结论是——我们极为有可能是处于一个异常的空间之内。”
“如同那些在百慕大三角神秘失踪的船只一样,我们因为在大漠中迷失了方向,可能无意中进入了一片极为特殊的地域——徐先生向我讲述了古罗马第一军团神秘消失的故事,这个故事给了我灵感。”
“我们眼前的这片红色的雾,极有可能便是我们穿梭于现实空间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异常空间的介质。”
有人提出了质疑:“那只要再穿过这片雾,我们就能回去了,为什么不前行?”
赫定博士解释道:“因为我们还无法断定,你的假设是否成立。”
“要是这团神秘的红雾是移动的——那么,我们根本无法肯定,红雾的另一面,究竟是万米高空,还是恐怖的深海,又或者是地球上的某个野蛮之地!”
此语一出,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敢武断地说,不存在这种可能,也没有人敢于直接去冒险。
赫定博士继续道:“就算我们会安稳的回到地面……别忘记了,各位,它出现之时,同时伴随着可怕的黑风暴,难道,你们想要再回到黑风暴之中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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