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心中一声“苦也”,没想到最难的考试,现在却被当众拿了出来!我还等着看新爹考试答题,他却一脚射门把球给了我!我怎么说?自己要是装个小白,那么南山谈判怎么……且慢!南山谈判,不是还有个李九娘吗?她不是河东的人,她的证词,足以证明河东的救驾之功!想到这里,李存勖心中有了底气:
“既然父王发问,孩儿就献上一计,名曰‘疏不间亲’之计,保险破了朱贼贪天之功的卑鄙阴谋。”
李克用其实也只是问上一声,看看这孩子是否怯场,不料他居然还有什么“疏不间亲”的计策,当时就把面前的酒碗扫开,手肘搁在帅案上,虎躯前倾问道:
“勖儿你说什么?疏不间亲?”
李存勖点点头,心知这一番话,不仅仅是要说服父王,在“文的一手”上打败朱全忠,对自己而言,更是趁机在河东将帅面前露脸,证明自己的本事,将来才能驾驭这些军头!于是朗声说道:
“父王或有所知,此番上南山谈判,孩儿是与益昌公主李九娘同行的。”
李克用一皱眉头:这个李九娘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骄横恣睢,颐指气使,白白瞎了一张好脸蛋!不过此时他不能喝断儿子的话,毕竟这是儿子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献计,而且是自己让他说的,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李存勖继续说道:
“禀父王,孩儿觉得,南山谈判的本末经过,公主都完全知晓,甚至朱全忠编那两句词的始末,她也清清楚楚!所以,应该让九公主帮我们说话,向官家道明救驾是谁立下大功!至于那些坊巷闲话,怎会抵得上公主作证!这就是孩儿说的‘疏不间亲’之计。”
李克用与河东将帅们,都是一班刀头上舔血的汉子,若论上阵杀敌,自然个个都是骁勇无比,但此番面对朱全忠的阴招,却只会气得骂娘,像李存孝更是恨不能拿出虎眼槊砸碎朱全忠的狗头。至于如何夺回话语权?他们连话语权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遑论夺回?
此时大家听了这刚刚返回的三郎君一席话,顿觉茅塞顿开,还不等李克用表态,已经一齐叫好。之后才发现自己怎可如此僭越?连忙闭上了嘴。
李克用并未在意诸将抢在自己之前叫好,反而心中暗自得意:瞧瞧,我李克用的儿子,出彩吧!这一条妙计,只怕周德威也想不到!想到这里,不禁去看看周德威。
周德威却以为大王是要征询他的意见,连忙说道:
“末将对朱全忠的这个阴招仔细想过,却也无可奈何。不料现在郎君说出这条妙计,以末将看来,不妨一试。”
李克用点点头,看看李存勖说道:
“正好宫使适才传来圣旨,召我父子两人入宫面圣。这样吧,你先去吃点喝点,申牌时分,我们就进宫面圣。十三!”
李存孝上前两步:“父王。”
李克用笑着:“带三郎去吃喝吧。”
李存孝显然很喜欢这件事,三郎吃吃喝喝,他也不好意思空着嘴巴看啊,那会让三郎很不自在的!笑嘻嘻拉着李存勖走出了帅帐。
李存勖走出帅帐,迎面走了一位少年将军,连忙对李存孝行礼:
“十三太保,建瑭有礼了。”
李存孝笑着对李存勖说道:
“三郎,这一位便是十一兄长子,唤作史建瑭,字国宝。十一兄汴州战死后,大王对史家一向照拂有加,此番救驾,特命国宝为亲骑军副指挥使。”
又向史建瑭说道:
“国宝,这一位便是大王失散多年的三郎!还不行过礼来!”
史建瑭听说面前这位少年竟然就是大王的三郎,心中也是一惊。大王年年派人寻找三郎,年年无功而返,然而今日却终于找回来了!当下叉手唱喏道:
“末将史建瑭见过三郎君!”
李存勖听李存孝介绍史建瑭字“国宝”,差点笑出声来:国宝?你是大熊猫呢,还是和氏璧啊!
但听说史建瑭父亲就是战死汴州的史敬存,他立刻心生敬意:当年若不是史敬存死拼王彦章,李克用一行都可能葬身汴州,哪有今日河东兴旺景象!李存勖当下点头说道:
“原来是小史将军。令尊当年为国捐躯,实在令人景仰。不知令尊那身武艺,国宝练了几分?”
李存孝闻言哈哈大笑:
“三郎,你莫看国宝年纪不大,但那套史家枪法,不敢说强爷胜祖,也可说当世少有!”
李存勖听说这史建瑭不单是烈士遗孤,而且武艺高强,顿时留了个心眼。现在周德威一班悍将,毕竟都是父王的老人,将来是否会遵自己号令?还不好说。倒不如栽培一个年轻人,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史建瑭既然是忠烈之后,又加上武艺高强,一旦自己掌权后,河东军事支柱就是他了。
未时,李存勖就先找到了父王,向父王说明,想提早一步进宫,跟李九娘沟通一下。
李克用听说儿子是要用他的计策,倒也没有迟疑。毕竟这次救驾评功,河东上下被朱全忠恶心的不轻。两线作战,千里奔波,犯上的三帅砍了一个围死两个,结果评功却是朱全忠第一,连梁王的封号都下来了。
现在为了让公主主持一下公道,提前进宫,那也可以。
而且,三郎与公主多多接触,是不是做驸马更有把握?
是了,今后靠了公主这条线,河东与官家的关系,肯定会上一个台阶的。
以为自己来的早,没想到太监张承业告诉他们,说官家已经在麟德殿了。父子俩都吃了一惊,官家是叫我们申时过来,现在还没到申时呢。
急忙向麟德殿跑去,李存勖忽然停住了脚步。
暖暖的阳光下,一袭粉红的纱裙,一张明艳的笑脸,背后却是高大灰暗的宫廷石墙,愈发衬托出这青春的美好动人。
是李九娘!
当然那个黄四娘也形影不离在她身后,不过,无视那个女人就行了。
本来还想着怎么去寻找她,没想到她居然出现在麟德殿!
急忙迎了上去,指了指父王的背影:
“九公主,我和父王奉诏前来面圣。”
李克用?李九娘当然认识,两人之间,还有龃龉呢。
关键是李存勖。
现在看来,他这个王子身份,铁定了。他这次舌辩李茂贞,也算是救驾有功。
但是,真的把终身托付给他?
李九娘还是在犹豫中。
不仅仅是少女的矜持,还有更多的考量:他可是比奴小了三四岁呢,而且还是沙陀人,现在虽然是陇西郡王之子,但以前可是个小戏子。
李存勖没有那么多考虑,要赶在面圣之前,说清河东的冤屈:“公主你也知道的,此番河东千里勤王,杀了王行瑜,围死了李茂贞和韩建,这功劳,怎么现在都被朱全忠抢走了?那个童谣,是他们自己编的啊。”
李九娘心不在焉。原来李存勖是要和自己讲公事啊,陇西郡王与吴兴郡王,很重要吗?
李存勖看着李九娘心不在焉,忽然明白了一个真理:要想打动女孩,就要甜言蜜语!
李存勖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
“不过,公主今天这裙子真是漂亮,刚刚从那台阶阴影里走出来,真像九天玄女下凡尘啊,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一刻!公主,我会永远把这一刻,牢牢记在心里,牢牢记住,有一个下午,公主的灿烂笑容与明媚阳光相交融!”
李九娘这次笑了起来:“李三郎,奴家刚才的美丽,你真的会记一辈子?”
李存勖态度无比坚定:“终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