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之前,少典弃谷还是一个有些阴鸷偏执的少年。
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告诉他,他作为少主,就应该承担起自己的所有责任。
他叛逆上来了,出言顶撞他的父亲:“凭什么我不可以做自己?凭什么我要为了家族牺牲我自己?我也是苍生,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父亲恼怒上来了,给了他一个耳光,惩罚他禁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
只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小白狐会时不时的同他说话。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只狐妖。
尽管那样又瘦又弱小,她还是会为了少典弃谷的一句话去往那个地方,给他带过来一朵花,一颗果子。
哪怕抢不过其他的同伴,可是答应少典弃谷的事情她总会尽力做到。
过了近百年,小白狐渐渐长大,长得明眸皓齿,清秀可人,她穿着白色的衣裙站在他面前,竟然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那个时候,少典弃谷刚刚继承了首领的位置,也成功的成为了神界的古神。
他指点着小狐狸,就像是她曾经陪伴过他一样,他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好好的呵护。
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始于她天真懵懂,驱散他心里的阴霾,终于她历劫灰飞,情劫难渡。
在她被少典弃谷送入轮回道的时候,她在奈何桥边答应过他的。
“阿妩。”
少典弃谷叫她的名字。
谢妩转过身来,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向他,清脆的声音穿过所有人的耳朵:“殿下,等我回来,我就嫁给你。”
她跳下轮回台。
可是这一别,竟然是灰飞烟灭。
那几道天雷,她没能渡过去。
即便是少典弃谷出面为她挡了近半数,她还是没能挺过去成为上仙。
少典弃谷抱着毫无生息的她在怀里的时候,心口是麻木的。
他记得,她在他的房间外回答他。
“我记得你们人间有一句话,叫做ài之深恨之切,但并不是真的恨你,只是想要你变得更好,想要你能够更快的独当一面。”
“他想要你变得成熟稳重,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保护你的家人,你的屋人,仅此而已。”
“所以少主,答应我,不要怪他了好不好?”
她曾经从遥远的地方给他带过来一朵花,隔着窗户递给他。
带着笑意的声音透过窗户,直接侵入他的心里。
“少主,你看,这是我从北地带过来的花,北地的环境艰苦,好多花草都不能活下去,但是你看,即便北地那么艰苦,这朵花还是开得这么美。”
“阿妩希望少主也能够像这朵花一样,能够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长成参天大树,这样……说不定我就可以靠着少主这棵大树底下乘凉了?”
她曾经在夜里给他讲北地的故事。
故事或喜或悲,总能顺着她的声音敲进他的心里。
“在很久之前的北地有一群兔妖和一群狼妖……”
他隔着窗户听着她的声音,在心里想她的模样。
“……那只小白兔爱上了他,对他说,那就用我来偿还吧……”
拥有这样善良的心,她就算不是风华绝代,也该是独一无二的。
“……后来,在小白兔的姐姐的帮助下,小白兔和那只狼妖成功的成为了夫妻……”
她笑若银铃,沁人心脾。
“……少主,我就说,少主是可以想明白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你,没有生机了呢?
阿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少典弃谷有些颤抖的抚上谢妩毫无血色的脸,眼泪嘀嗒落下。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吗?
“你醒一醒……阿妩……”
少典泣谷哽咽的开口道:“我将婚书都刻好了……你看一眼呢?”
少典弃谷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埋首在她的颈窝。
“阿妩……阿妩……”
只差一步,他们就可以修成正果了。
一步之遥,恍如千山。
神界的诸神何曾见过玉魂族的首领这样失态过?他向来是孤矜自傲的,清冷理智的,而不是如今这般的。
西陵清婉被百里重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明明……
只差一步啊……
西陵清婉伸手默不作声的抽了谢妩即将消散的身体里一丝血脉,收到了养魂器里,只是她不敢保证,究竟可不可以让谢妩重新回来。
百里重玹揽着她,道:“……倘若是天意,那就是天道的意思,我们无法挽回。”
“我只是觉得……少典和谢妩不该是这般的结局。”
百里重玹握住她的手,看向玉魂族所在的地方,他道:“……我们应该等一等少典,等他想清楚,等他从谢妩的死里走出来。”
西陵清婉点了点头。
少典弃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也不吃任何东西,虽说他已经辟谷,但是这样熬下去,终究是让人担心的。
西陵清婉同百里重玹登过几次门拜访,也都吃了闭门羹。
就连昔日好友都闭门不见,可见是情伤难愈。
西陵清婉看着自己手里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冥界的公文。
可是如今少典泣谷萎靡不振,她叹了一口气,同百里重玹对了一个眼神。
他们一起去了冥界。
而少典弃谷独自一个人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的眸光空洞,就像是谢妩的死一下子抽出了他所有的生气一样。
他看着镜子,恍然发觉,自己的头发白了几根。
他开口道:“……阿妩,你看,我长白头发了……”
他看着紧闭的窗户,自言自语:“……阿妩,如果我一直关着窗户,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听见你说话了?”
他看着紧闭的窗户,轻声道:“……我年少的时候不懂事,总是会被父亲动不动就关禁闭,其他人都惧怕父亲,只有你明明知道会被父亲责罚,还是会回来陪我,在窗边同我说话……”
他笑了笑,深蓝色的衣角湿了一点,两点,三点,四点……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在我最阴暗潮湿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月光。”
他抽泣出声,随后哭声从隐忍逐渐转变成失声痛哭。
倘若我早知道是这般结果,我宁愿这样阴暗潮湿的过一辈子。
只要你,可以重新活过来。
让我怎么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