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方易疯了一样,谢危邯这边依旧岁月静好。
他摩挲着茶杯,像在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笑了声:“药?我都吃了。”
那边死一样地安静了至少10秒,才传来方易颤抖的声音:“你说你……全都吃了?”
那么多,就算他按星期发疯,都可以坚持大半年的药量,这疯子一次性,全都吃了?
不想活了也别吃他的药自杀啊!
是想让他一辈子心理阴影不敢释放信息素吗!
谢危邯看了眼杯底的一抹红,漫不经心地说:“还剩一些。”
多年打交道的经验,让方易的神经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放松,反而更紧张地问:“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你不知道药效还是不知道副作用?那是半年的量,半年!半年!”
他要是一次性抽那么多信息素,都能把他抽死的量!
谢危邯毫不在意地抿掉最后一口药,体贴地无视了他控诉的部分,笑道:“在家。”
“你在家里等我,我马上过去,什么都不要想,冷静下来……”方易深呼吸,职业素养极高地语气迅速缓和下来,引导安抚道:“想想美好又幸福的未来,想想沈陆扬,这世界不值得你守护,但是沈陆扬喜欢……对不对?没人值得你冒险……”
大量服用alpha信息素抑制剂的情况,要么是alpha易感期极度失控,不压制住有生命危险,反正左右是死,医生迫不得已会冒险使用,还要经过家属签字同意。
要么……就是脑子进水不想活了,选择一个极端平静的死法,平着平着人就没了!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安乐死。
虽然s级alpha身体素质变态,死肯定死不了,但谢危邯服用这么多信息素肯定是想抑制住某种极为强烈、强烈到他不信任自己的自控力可以完全压制的**——
如果能成功压制还乐观一些,如果不能,那本能和理智互相拉扯,他可能把自己扯疯了!
方易前一阵还和沈陆扬说他最近清闲了太多,连信息素都不用准备了,看看,报应来得多快啊!
想想现在即将面对的暴风雨和即将开启的大量信息素抽取,他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
从家里赶到谢危邯家的一路上,方易已经想好了至少五套和谢危邯父母解释的措辞,但没有一套行得通的。
这么多年,他就没有一次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身为观察者,可以很好地控制住我的病人”的时候。
一路上楼,方易深吸口气,按了门铃。
等待那几秒已经做好了进去挨揍的准备。
手里的抑制喷雾不是给谢危邯准备的,是给他自己——这玩意对s级alpha的作用微乎其微,不然谢危邯也不会选择吃饭似的吃药来压抑自己。
至少一分钟后,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方易额角落下一滴冷汗,边紧张地观察谢危邯现在的状态,边语气和缓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危邯一身黑色的宽松家居服,随意地站在门内,脸色如常,唇角挂着温润的笑,嗓音略哑:“来的很快,我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
方易紧紧盯着他稠红到透着不详的瞳孔,按了按心口,喉结滚动:“告诉我你现在还有理智。”
谢危邯愉悦地笑了声,平淡地陈述:“我会和沈陆扬度过余生,不会将生命浪费在伤害你这件事上。”
方易长出口气,捏紧医药箱,视死如归地说:“让我进去,我看看你还能不能治。”
谢危邯侧身,不紧不慢地抬手:“请便。”
方易进门第一时间走到书房,对谢危邯进行了一系列的心理身体双向评估,得出的结论是“还没疯,理智暂时占上风,也没有过度平静后的自残行为”。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方易揉了揉眉心,严肃地说:“一是立刻通知你父亲,让他们派人监管你,你现在——”
他顿了顿,看向对面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弯着,嗓音低沉柔和地给沈陆扬发语音哄人早点睡的男人,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继续说:“但我不可能这么做,因为我们的约定……你就是赌定了这点所以才叫我来的!”
“不是说早睡么,明天早睡还要去看云寒……真的不介意,没有在开玩笑……我不会骗你。嗯,晚安,做个好梦亲爱的。”
方易闭了闭眼睛,极高的素质让他忍住了脏话,语气扭曲地阐述:“……你能先和你的观察者聊聊现状吗,随时都会疯了的这位先生,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一次不回男朋友的消息不会分手,但是一次不听观察者的话很可能会没命。”
谢危邯放下手机,脸上温和的笑意还在,但眼神已经冷淡起来,是近乎于冰冷的暗红。
游走在失控和极端理智中间,身体的剧烈反应让s级alpha也不可避免的头痛欲裂,平静表象下,连手臂的血管都在阵阵凸起,极快的心跳让心口闷痛的像要猝死,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的真实和平和的幻觉间不断挣扎。
更折磨的是和理智撕扯的本能,生生将人撕成了两瓣,然后残忍血腥将战败的那部分封存,几近分裂。
但他还可以以一副平和到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方易说:“你可以说了。”
方易看得眉头发紧,攥紧了手里的笔,用最温和地语气询问:“你吃药的原因。”
“克制冲动。”
“哪种冲动?可以告诉我么?”
“杀人,触碰法律。”
“……杀谁?因为谁触碰法律?”
谢危邯身体微微向后靠,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方易,不以为意地勾唇。
拒绝的姿态。
方易知道了这是他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换了个提问方式:“谁让你产生了这种冲动?”
“沈陆扬。”
“什么让你选择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克制这种冲动?”
“沈陆扬。”
“……”
方易久久无语,半晌,才罕见地在治疗途中吐槽,但他很克制委婉:“谈恋爱不非得要命才能证明你的爱,对你这种情况,多数时候,能发自内心地说一句我爱你已经很好了。”
谢危邯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在包容地看着一个胡言乱语的傻逼。
方易:“……”
他觉得他心脏承受力是越来越强了,在这种时候还能平静地继续问:“是什么让你选择让沈陆扬成为你克制的原因。”
“规则。”
“你把他写进规则?”
“我让他制定规则。”
“……”
方易瞳孔地震,深吸一口气,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没有医德的一天,但他实在控制不住了。
“你怎么不让他上天呢。”
谢危邯轻点手机屏幕,淡淡地阐述事实:“他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倾向。”
方易:“……谢谢你认真回答我,我很荣幸能在这么好的日子里听到这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事实证明,再理性到变态的人,碰到爱情这种神奇的东西,都会变得疯狂又……幼稚。
恨不得给对方摘星捞月这种事——是不分智商的。
只有陷的深不深。
眼前这位明显已经深到需要看医生的地步了,方易身为那个医生,这会儿的压力都不是山了,至少是个月球!
顶着个月球的方大夫坚强地用各种话术和病人确定了“制定规则”这一罕见限制的范围性,最终得出了一个让他久久无法平静的答案——是无限的。
谢危邯的潜意识已经将“服从沈陆扬的规则”设为了一种本能。
无条件的服从。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包括他父亲和爸爸在内,从方易认识谢危邯的那天起,直到现在,从没有人可以从他那里获得如此巨大的信任和权利。
沈陆扬是独一无二的,可以恃宠而骄、对谢危邯做任何事情而不必承受怒火的,特别的存在。
除了“或许可以从沈陆扬身上找突破口,治疗谢危邯的症状”外,方易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口狗粮,好tm噎。
“我需要联系那只傻狗,他还不知道他身上背了什么责任,”方易拿出手机,絮絮叨叨,“麻烦下次你们做什么感天动地的承诺之前咨询我这个大夫一下,我懂的难道不比你们多,他号码——”
空气中平静的信息素陡然躁动,谢危邯轻易地控制住方易的动作,用信息素碾压,让他不得不松开攥着手机的手。
“啪嗒”一声,手机掉在桌子上,方易猛地往身上喷了几下抑制剂才没跟手机一起趴到桌子上。
他震惊地看着突然攻击他的谢危邯。
对方冲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有礼:“不可以告诉他。”
方易:“……”
操就一个字,如果能张开嘴,他说八百次!
……
第二天一早,沈陆扬给谢危邯发了条早安,又发语音“早安”了好几句,才彻底醒过来,用“赚钱养男朋友”的理由鼓励自己爬起来洗漱。
他先去了云寒住的酒店,和云寒聊了会儿,确定对方是真的想去演梅花鹿,不是因为他的压力,又安慰云寒坏人马上就会被抓住了,不要害怕,才掐着时间开车到学校。
满心期待地跑到办公室,路上还被熟悉的学生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结果刚进门,沈陆扬就得知了一个失望的消息——
谢危邯今天请假没来。
沈陆扬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他七八条早安后面是谢危邯发的一段语音,嗓音温柔地和他解释,今天他父亲忽然有事叫他回去,所以他请了一整天的假。
沈陆扬发消息问他需要帮忙吗,对方没有立刻回复。
他拧眉看着这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特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是这样的。
但又无凭无据。
沈陆扬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在陪宗蔚晴和云寒的母亲谈话时,勉强打起精神和对方聊了事情的经过和严重性,劝说对方重视。
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后,也没顾得上生气或者无奈,只是看着谢危邯从语音变成文字的回复,深深皱眉。
他一出门就拨了个电话过去,漫长的“嘟——”声结束。
无人接听。
按道理,如果是在家处理急事,是很有可能不看手机的——但沈陆扬被谢危邯从认识到现在宠溺到这地步了,习惯性地认为对方在知道自己会担心的情况下,肯定不会连续几次接不到他的电话。
如果接不到,那说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做不到接电话。
!
沈陆扬直接给校长打了个电话请假,办公室都没来得及回,边又给谢危邯拨了个电话边往停车场跑。
心里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种预感在方易也不接电话的那一刻起,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