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心情很复杂,夜半时分,他的灵魂穿越了,幻化成了卫子辰的形态,独自一人来到了上清宫云台殿的门前,这里是上清宫的新门入口,也正是一种道卒前来报道的地方。
站在上清宫前,遥遥望着九九八一层巍峨的台阶,安然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沧桑感。
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自己身边是三个人,地陀螺,老高,还有小不点儿。四人虽然相会时日不长,但却是终日厮混在一起,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旅游专线上被他暴打一顿的地陀螺等人,那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道卒之死,无法飞升,运气最好的是在西方度化川任职,大多数都是下一世继续为人,世上一直都有上界隔天如隔世的说法,记忆远了就再也回不到现在,即使日后再相见,也全无印象,不光是殉职的三人,还包括自己。
“敬苍天,空怅惘人寰无限,光阴荏苒,逝者如斯生者念!”安然一忍再忍,眼角终究还是躲不过被两行清泪所侵染。
华庸和蛇首已经交给了上清宫,眼下暂时没什么事情可干,唯一要等的就是三天之后的事情,安然徘徊在这里,良久不肯离去,这一极具威胁力的举动引来了四周镇守道官的注意。
两名巡游道官正要上前盘问,便被远处赶来的一位白须老者悄然阻止。
“道君?”两名巡游道官面面相觑,白须老者淡淡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微微摆手,两位道官会意的转身离去,白须老者则摇身一变,化成了巡游道官的模样。
“来者何人?”安然正失神间,忽然听到了一声喝问,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色充满晦气的道官正悠悠的向着自己这里飘来,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位道官横眉立目的问:“你这厮不好好在人间呆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找人!”安然的回答简明扼要,这让已经准备好说辞的道官有些始料未及,硬是将对白缩减到了两个字:“找谁?”
“劳烦道官大人传报一声恩师荀阳子道长,就说小徒下府大疆安然求见!”安然话音刚落,道官的面上便显露出了难色,迟疑的道:“这个,实不相瞒,这道君总是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此时去了哪里,要不这样,你就先回去等等,这边一有消息,我就传唤给你!”
这是一句很有水平的拖延回答法,在一般人看来,正好符合上清宫门卫的处事风格,但是安然又恰恰不是一个甘于听命的人,他的处事风格与这一点恰恰相反,不达到目的,就别指望他回头。
假扮成道官的荀阳子深知安然的这一点,是以打算调理一下这个宝贝徒弟,但这一次,安然却没有执拗,他什么也没说,竟然身形一转,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嘿,这小子是怎么了?”荀阳子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赶忙朝着安然喊了几声,但安然却浑似聋人一般充耳不闻。
“这小子居然转性了!”荀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幻化成了本身,快步来到安然面前。
荀阳子轻轻拍了拍安然的肩膀,安然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师傅,紧缩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一把扑到了师傅的怀里,竟然不住的哭了起来。
荀阳子不由得失笑,轻抚着安然的后背,慢条斯理的宽慰道:“小子,你这是咋了?不像你性格呀!好了,别哭了,有事儿慢慢说!”
安然闻声缓缓仰起头来,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哽咽道:“师傅,小不点儿也死了!”
荀阳子闻言不禁一怔,脸色黯淡了下来,好半天才悠悠的问:“人间事事皆无常,你也不必挂怀!”荀阳子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是陡然噌起了一团怒气,沉默良久才忍俊不禁的问:“谁干的?”
“蔡奚!”安然言简意赅的说出了一个名字,荀阳子的神色登时变得严峻起来,有些失声的问:“他早就被为师封印了,这次是怎么出来的?”
“有人动了无主墓,用人牲祭活了他!”安然说完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师傅荀阳子道长,狐疑的问:“不知师傅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致使他竟然见到与您有关的人都要置之死地?”
“唉,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啦!”荀阳子缓缓坐了下来,安然也在师傅身边席地而坐,师徒二人就好像是一对父子,坐在上清宫新门前的云端中,两双眸子定定的注视着下方的山峦水流,云间不时有仙鹤飞过,荀阳子的思绪也随着仙鹤的轨迹飘向了数百年前。
边关战鼓响动,山脚下的古战场里两处军阵正严密的向着一处进发,这里本是一处河床,后因流域干涸,这里变成了来往入界的要道。
在数百年前,虞城还不叫现在这个名字,而是叫做怀汾,怀汾地处北方与南方交汇之处,是过了上平关口的第一座城池,在全封建时期,这里也是一座城墙坚固的重镇,地理位置南北交融,过上平关,若不取怀汾,则南境难下。
当时负责镇守怀汾的守将名字叫做蔡进贤,便是此时的蔡奚,进贤是他的表字,城中六万军马尽皆归属于他。
由于大疆是某个时空朝代的错点,所以蔡奚并未被写入正史,但他的骁勇却是响彻整个北地,镇守怀汾防线时,北方的游牧政权无敢来犯,位高权重,也很是风光十几年。
“人处世久了,就会变!”荀阳子苦笑着诉说着,那是贤熙八年二月初五,北地的烽火斥候忽然接到了戎夷进犯的塘报。
当时的皇帝并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的认知里,蔡进贤和边关的六万解戎军足以抵御那些还没开花的蛮子,是以只是派了兵部侍郎带着军需官和两万石粮草赶了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北方防线不会有差池的时候,一股暗流却开始涌动起来,塘报八月中旬入京,粮队给养八月二十三日启程,九月初二,就在兵部侍郎刚刚抵达怀汾的那个晚上,意外发生了。
蔡奚本来夜半时分准备宴请兵部侍郎和军需官,结果刚一入夜,便有人传报军需官身死营中,侍郎大人不知去向,所有人都慌了,蔡奚却很从容,他就在军帐里当着所有军官的面上宣布了一件事:当今圣上身边佞臣当道,蛊惑龙眼,才会致使边戎霍乱,如此境地之时,我等边关将校应先安内,方能攘外。
蔡奚只说到这儿,所有人都明白了,综上所述,估计只有傻子才不明白这位大将军的意图,这是要反了!
接下来的三天,怀汾防线忽然间从紧密变的松弛,任由戎夷进犯,他们就是不去阻拦,几次三番的事件足以证明天要变了,果不其然,蔡奚来诛杀奸臣了,为了达到警醒世人的目的,他还打算将被蛊惑的无辜陛下一起干掉,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估计此时的天下不姓蔡也**不离十了。
老天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往往志在必得,却总会因为突发事件而满盘皆输。
蔡奚的大军长驱直入,连下了数座州郡,或许是战绩辉煌让他产生了胜利就在眼前的错觉,看着地图上遍插凌柳旗,他的心里膨胀了,干脆将原有目的半途而废,自己在军中竖起了一面蔡字大旗,直接从锄奸变成了造反。
你要是用原本的借口,估计还引起不了公愤,毕竟无论你怎么折腾,天下还姓周,不会易主,可是造起反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很多达官显贵和封疆大吏都顶着朝廷的恩赐,虽说什么免死金牌丹书铁券这种东西基本很少能用上,但是一旦天下改了姓,这东西就彻底没用了。
于是乎,令蔡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平静的南地忽然杀声四起,军镇六大吏集体响应,蔡奚军队的对手莫名其妙的便从一个变成了数十个。
虽然此时的蔡大将军已经坐拥三周六十八郡,手下兵马已达三十余万,但是六大吏和三十二小军人数多达两百多万,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殴,蔡奚军团在支撑了二十七天之后便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蔡奚人生最后的二十七天是相当难过的,基本上每天除了匆匆吃过饭便开始收拾东西打仗,一直到下一顿饭前都不会哦停下,蔡将军更是创造了一天迎战十九次,十九次完胜的记录,无奈造化弄人,棱角终有一天会抹平,得不到补给的三十万大军在拉锯战车轮战的折腾之下,最后五天里,蔡奚手下只剩下了五百亲军,饶是如此,他还是斩杀了两位封疆大吏,六大吏里的二、三号人物。
直至战到最后一人,这是很多人喊了却没做到的事情,但是蔡奚做到了,临死之前干掉二三十号人在他的面前已经不是神话,蔡奚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一个文人的剑下,在死前,他见到了这辈子最痛恨的人,那位独自跑路,在一个月内竟然联合了六大吏的文人,他的名字叫做乔珣阳,时任兵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