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岑大爷拉下那张老脸心怀忐忑等着仙女大人回音的时候,仙女大人却没头没脑反问一句:“您大前天下午已经把名报了?”
岑大爷大前天确实不声不响把名报,对外宣称是去体委开会,倒也不假,只不过这个会就是猛牙杯外围赛规程的说明会。
那个年代没有信息爆炸。消息是闭塞的,所谓手段通天的达人,估计还比不上后世随便一个网民。
岑大爷有些迷:这你都知道,难不成你还真的是仙女下凡——慢着!就算你是仙女,你会知道,说明你心中还是有这边的?
这后半截冲击性的发现让窃喜冲淡了前半截的迷雾。
洪宇岚似乎能读卫佳皇之外的一切人心给了一个提示:“五山赛区的外围赛是不是有冠名?”
岑大人不由自主地展开回想,这方面对他来讲不重要,刚好在开小差,但过耳不忘的本领让他不太确定的说出来:“好像叫‘留希望’杯?”
卫佳皇心中一凛:留希望不是当时洪氏的产业么?
这点他可不像白筑,虽然留希望高开低走,在信息大爆炸之后成为落日黄花,可在当时,留希望的当家人洪远益远不是什么当地小有名气的实业家那么简单。
“留希望是我爸的产业。”
岑大爷这是真被唬住了:“难道说......冠名比赛的事,不会是——”
“如你所想,冠名这件事是我求他的。”
岑大爷开会的时候就很纳闷——这一届的外围赛怎么搞得这么作古正经?整个鸟枪换大炮的感觉?
以前的老黄历太久远,单说上届,因为没有东道主,就不存在什么五山赛区,整个西南赛区涵盖所有,参赛队不过区区四支,更可笑的是其他三支队完全是为了双木玩高兴硬凑的搭子。唯一稍微经打的15中根本就没有报名。
但是,这不代表其他赛区是这样。上一届,东北,华北,中南赛区的外围赛都有24强,华东赛区甚至有32强,到了西南,西北,却成了辣眼睛的麻局。
如此强烈反差究其根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第一,本来就是足球落后地区,第二,也是经济落后地区,是有先富起来的人,但是赛事组委会照样穷,因为富人不是圣人,没人肯赞助。
会开到后来自己琢磨也许都是五山都盛的效应,它刮起的x色旋风一方面改变了大家对五山足球的固有认知,虽然没有从落后地区直接晋升发达地区,至少获得最有潜力的发展中地区,这么一个暧昧的评估;另一方面激活了整个地区的足球热情,让先富起来的人觉得足球有搞头,愿意在里面出一点血。
洪宇岚噗嗤一笑:“您想的美啦。想分一杯羹可以有,出一点血那是万万不能的。”
又补充道:“五山都盛把五山足球人的心气变高是真的,至少在规模上就想和发达地区别别苗头。所以一开始就很敢想,盘子架得太大,就算真有人想接盘,也被他们狮子大开口吓跑了。”
岑大爷一钻牛角尖就忘了对方的仙女身份:“你爸爸这么精明的一个企业家会看不明白?”
“几年前我对我爸有过类当年被您惦记那一回的举动。最近呢,当年的因,结了果,结局出人意料的好,因此我爸欠了我一个大大的人情。一来他拗不过我,二来这个事情牵头的是五山政府,这样雪中送炭的事做了,在政府那里也可以广结善缘。所以顺水人情就这么做了。”
岑大爷见识过她当年的临场指挥后,再不怀疑她能做任何事,但还是有让他觉得不通且难以置信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肯做到这种程度?”
“你还不如问我为什么不去顺宋宏达,一定要来19中。”
岑大爷愣在当场:对啊,她如此优秀,家境更是不凡,为何不去顺宋宏达?
“我喜欢足球啊,最喜欢的喜欢。19中有福都最强的足球校队之一,而且离我家不远。”
少女的决定就是这么简单纯粹且直白。
然后又补充道:“19中代表队的事,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
岑大爷觉得自己眼眶湿润了:她这样主流的希望说她最喜欢足球!她说的真心话,没有自伪!
洪宇岚幽幽一叹:“该说正题啦。您和我爸都因为以前经历过的某件事对我有了不同于常识的期待。他是商人,需求是无止尽的,倒也罢了。对您,我必须说清楚,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岑大爷完全理解不能:看不见是什么意思?要是托词,出个主意什么的,你们学生会办家家酒不是经常做么,不比拉赞助把自家老爹卖了轻松多了?可如果不是托词,那么多双眼睛都目睹了的骚操作,你来一句看不见就想蒙混过关?灵魂附体,就那么巧,不但帮了最喜欢的足球队,又帮了世上最亲密的人?
洪宇岚说:“看得见就是看得见,有的人拼了命还是看不见,全队就只有卫佳皇能看见,这都是没有理由的,说得好听点这是天赋。听说,您当年找吴老师争夺他的归属权——”
岑大爷纵然是教育队伍中的大心脏,却深知人言可畏,赶紧纠正仙女:“我没这么霸道哈,我就是要他一节自习课,是他欺人太甚。”
洪宇岚笑了:“岑教练,您再怎么藏巧若拙,放在有心人眼里都看得出您是有大智慧的人,您真心觉得那是一节课的时间?您改变中国足球的宏源真的像外人想的那样只是过过嘴瘾而已?您要是认真的,又怎么会满足卫佳皇只交给你一节课而不是他的全部可能性?”
岑大爷又急又恼,心中郁积的种种负能量完全爆发,忘记了对面至少面子上只是一个花季少女,面目狰狞地咆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认真的,我是赌上了全部,我想对他们的人生负责,我吃相非常难看,你如此的聪明,更应该看得出来我今天是下定决心不管多荒唐也要来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管答应不答应,也不能拿看不见这种蹩脚的借口来搪塞我!”
岑富有在卫佳皇心目中的人设完全崩塌:岑大爷居然曾经对洪宇岚露出过这样的嘴脸!
公平的说,岑大爷算是半个儒帅,盛怒之下,也基本没有倒出半个脏字。但是此刻的他满脸追悔莫及,气喘吁吁又手足无措,羞惭地看着地,不知该如何了局。
洪宇岚再度长叹,然后说:“我听说当时吴老师在你即将得手的时候对着卫佳皇有这么一番话,他说你敢再踏出去一步这辈子的上限就注定了,人生的可能性就此萎缩,甘心吗?”
岑大爷不解其意,怔怔看着镜头。
“吴老师说的没差。你拯救了他足球的上限,毁掉了他作为学生的上限。你救了他,放弃了我。我所有的勇气用在第一次的逃脱,用在对你们的鼓励鞭策矫正上。牺牲和承担么?这也算喔。因为有我这第一名的循规蹈矩,才有了你和第二名与学校的相安无事,没有被继续追杀。现在你知道我的厉害,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卫佳皇还是我?”
岑大爷默然,再来一次,必然还是卫佳皇。因为跑的人始终是少年而不是少女,哪怕最聪明的是少女甚至取代掉自己,最重要的始终是跑的人要聪明。光明和黑暗一线间,时机稍纵即逝,等着少女再来传达已经来不及了,一定要领路人第一时间起跑,指引大家前进,那样才有可能带领大家走向光明——仅仅是可能。
“便是这样,他丢掉的上限我拾起来,我丢掉的上限他拾起来。久而久之,他不会循规蹈矩,我失去了那最后的叛逆。逐渐地,他越看越清晰,我却已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