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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集 摊派
    汉中城王记铁作
    王记铁作规模很大,占地足有十几亩。
    一栋栋的厂房整齐排列,两三百名工匠进进出出,显得颇为忙碌。
    王记铁作出产的铁锅,菜刀,农具,绣花针等等铁制品,质量好,价格低,在市面上很受欢迎。
    铁作的东家叫王启年。
    他在城里不但有铁作,还有很多位置不错的铺面,在略阳县铜钱坝还有规模宏大的铁矿山和冶铁炉。
    每年五千两银子以上的纯利润,让他成为汉中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
    王启年今年二十八岁。
    虽然只是一个矿老板,但他穿的是酒红色的绸缎长衫,手拿折扇,步履沉稳,看起来倒是要比城里的那些秀才公更像读书人。
    这天他到铁作来检查工作,突然瞥见有个工匠正在打制一把形制古怪的刀,不禁停下脚步细看。
    这把刀很短,模样奇特,以前从未见过。
    他便招来管事打听。
    那管事姓张。
    他报告说,这把刀是前日一个年轻人过来定制的。
    此人个子极高,说一口南京官话,还画了图纸,看起来是个读书人。
    王启年把图纸摊在桌子上,仔细一看,不禁脱口赞道:
    “真神人也!
    想不到在我汉中城中,
    竟还有如此大才!“
    他问张管事:
    “可知此人家住何处?我这就过去拜访!”
    张管事却是不知客户住在哪里,只说当时收了对方二两银子的工钱,约定十日后交货。
    那人嫌太晚,就又加了一两银子,改成三天交货。
    这把狗腿刀,造型来源于东南亚岛民在热带丛林里开路用的砍刀,刀刃三十五公分长,非常锋利,是蓝采和前世玩熟了的。
    这几天他有了钱,就想再打一把防身用。
    除了刀,他还让工匠帮他打制十杆钢笔和二百支铅笔,总共付了五两银子。
    王启年看上的并不是这把刀或者是钢笔铅笔,而是蓝采和的制图手段。
    图纸不但给出了狗腿刀的整体规格形状以及不同视角的详细尺寸,还画了几个局部的分解图。
    整张图纸干净整洁,线条清晰,文字标注简明。
    这种制图方法实在是王启年平生仅见。
    他作坊里的工匠都不识字,更不要说画图了。日常各种工件的制作,全凭经验。
    他也看过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唐顺之的《武编前编》,以及方以智的《物理小识》等等着作,书中的插图,大都粗陋得很。
    既然找不到蓝采和,王启年便交代张管事,等那人来取货时,一定留他相见。
    张管事笑道:
    “东家不必担心,此人定会再来。
    他还说,过些天要去咱们铁矿山看看呢。”
    这时,门房进来通报,周福生来了。
    周福生的珠宝行在汉中城很有名气,经营金银首饰,玉器以及各种珠宝,专做有钱人的生意。
    他和城中的官员,驻军,富商都有往来,按照坊间传说,周福生每年最少要赚三五千两的银子,和王启年是同一级别的大商人。
    周福生年纪稍大,已近四十。
    他生的肥胖,一进门,就抓起王启年给他倒的一杯凉茶,咕嘟咕嘟喝了,才坐下来扇扇子,嘴里嚷嚷道:
    “兄弟,你咋一点不着急呢,还在这儿躲着一个人喝茶?
    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王启年又给他续了茶,笑道:
    “来来来,周兄再喝一杯,泄泄火。
    啥事把你急成这样?“
    周福生长叹一声:
    “唉,
    不急不行啊,兄弟。
    汉中府同知大人小妾被掳一事,
    兄弟可知道?“
    “嗯,略有耳闻。
    只是,
    此事与我等何干?“
    “之前是没有关系,
    可是从今天开始,就有关系了。
    今天早上,汉中卫过来通知商会,
    说是过些天吴大人要领兵出城,剿灭盗匪,营救被掳人质。
    要求我等有钱出钱,有粮出粮,
    等收齐了,吴大人才好出兵。“
    王启年冷笑道:
    “怪不得都叫他吴扒皮,
    从没见他真正打过仗,
    每年还都找由头过来收钱。“
    周福生叹道:
    “唉,谁说不是呢?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看着每年盈利不少,可这些摊派就要拿走一大半。
    今年才半年不到,
    县里的旱灾,我捐了二百两,
    府城修桥铺路维护庙宇,让我捐了五百两,
    前一阵说是要请四川兵来增援,我捐了五百两,
    这次吴大人要出城,少不了又要五百两。“
    王启年劝道:
    “气大伤身啊,老兄,
    有什么办法呢?
    我这里捐出去的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我等经商之人,还能怎么样?
    凑合着过吧。“
    周福生道:
    “我看你这里生意不错啊,
    要不这样吧,兄弟,
    你今天请老哥我到怡红院坐坐,
    也好消消火。“
    王启年笑道:
    “我不去。
    我记得周兄以前都是去艳翠楼找小桃红的嘛,
    怎么现在改到怡红院了?“
    “快别提什么小桃红小桃绿了,
    前两天我在艳翠楼招待客人,让她们把我狠狠坑了一把。”
    “坑了你多少?”
    周福生愤愤道:
    “艹她娘的,一把就坑了我三十两银子,
    真是个黑店,我以后再也不去艳翠楼了,
    你们也别去,饿死那些狐狸精。”
    王启年哈哈大笑:
    “你老周也是咱们汉中城数一数二的大财东,
    怎得这般小气?
    人家呼哧呼哧服侍了你半夜,
    你却提上裤子不想会帐,
    哪有这般道理?”
    周福生骂道:
    “服侍个屁,她们费了力气也就罢了。
    我们就没在那里过夜,
    只是随便吃点东西,喝喝老酒,
    结果她们轮番过来劝酒,
    我还以为是她们见到老主顾,分外地热情呢,
    也就一一应付了。
    结果最后会账时才知道,
    艹他娘的,
    收了老子十几个姐儿每人二两的花酒钱。”
    王启年忍不住狂笑不止。
    周福生又道:
    “你年纪轻轻,就这么会过日子,
    平日里也不见你到院中行走,
    不知省下了多少银子。“
    “唉,不是不想去,其实是我家夫人不让我去。
    为了防着我,
    这几年她陆续给我娶了四房小妾,
    我经常外出,
    她又帮我买了几个小厮,
    还说,
    你想要的,家里都有了,
    你还去那些腌臜地方干啥?“
    周福生赞道:“弟妹是个会过日子的!”
    “这要说省钱嘛,还真是省不下。
    我每天一回家,
    老大让我给她买衣服,老二让我给她添首饰,
    老三说娘家要盖房,让我帮衬一下,
    老四说娘家弟弟长大了,让我给寻个出路。
    周兄你说,
    这能把银子省下来?“
    周福生终于笑了:“听你这么一说,老哥我这心里似乎就舒坦不少。”
    “家里事乱,
    我准备过几天就到矿山上去,
    也躲一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