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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个月,”陆酩的声音凉凉,“尸体便能变成白骨了?”
    仵作:“尸首沉于湖底,若被鱼虾吃、吃食,淤泥加快肉身腐坏,也不是不可能……”
    “伤呢?”
    仵作一愣。
    “琵琶骨上。”
    仵作了然,垂下眼继续回禀:“尸骨左侧琵琶骨上确实有磨损,应该是生前受过挫伤。”那琵琶骨上的挫伤严重,血渗透进了骨头,经久不散。
    “……”
    陆酩摩挲掌中头骨,指尖打转儿,长久无言。
    -
    绿萝跟随侍卫经过回廊,看见坐在湖边石凳上的太子殿下。
    晚风吹起他浓墨般的乌发,绛紫色的锦衣长袍在暮色里更显矜贵,他阖着眸子,精致深邃的五官生得极好,眉眼里有与生俱来的尊者气质。
    只是陆酩的手里捧着一个头骨,森森白骨,两眼凹陷出空洞,将他整个人衬托得妖异诡谲。
    绿萝垂下眼,不敢再看。
    她被带到太子殿下面前,余光注意到石桌上垫着一张干净的素锦,锦上整齐摆着余下的白骨。
    陆酩问道:“你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太子妃近日有何反常?”
    承帝废太子妃的圣旨早就昭告天下,但太子殿下如今还称废太子妃为太子妃,旁人也不敢出言提醒。
    绿萝跪在地上,蜷缩成团,声音发抖:“奴婢蠢笨,未、未曾发现太子妃有何反常。”
    陆酩的神色不变,依然摩挲掌中颅骨。
    别说是绿萝了,在牧乔提出和离之前,他也没有觉出一分半点的异常。
    他的这位太子妃啊,跟了他三年,最是安分。
    除了礼数差了些,挑不出错处,即使王皇后对她诸多不满,甚至想让王家的女儿取而代之,陆酩也没有要换掉她的打算。
    没成想,她自己倒是做的决绝。
    三年时间,陆酩对她倒也不是没有感情。
    不然也不会冷了她三个月,又亲自来了一趟燕北,他甚至带来了绿萝,想到回奉镛的路上,有人伺候她。
    “是孤哪里做的不好吗?”陆酩忽然发问。
    绿萝浑身颤栗,将脸埋得更深,几乎匐匍在地。
    “殿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能当太子妃,是寻常女子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又怎么会有不好呢。”
    陆酩没有看绿萝,垂眸凝着石桌上的森然白骨,他扯了扯唇角,若是好,还至于做到这一步。
    许久。
    他淡声道:“都退下吧。”
    众人垂首倒退离开,湖边只剩下陆酩。
    陆酩敛眸,和头骨空洞的眼睛对视,他忽然想,如果那天他从东宫离开时,回一下头就好了。
    他连对牧乔的最后一面都模糊了,不记得是哪一眼,哪一面。
    陆酩抱着头骨,静坐了一夜。
    翌日。
    谢治来报,奉镛生变。
    承帝子嗣众多,陆酩虽为皇后嫡子,但朝廷党派与后宫妃嫔之间亲缘关系混杂,并非所有臣子都是坚定的太子党。
    如今沈太傅被害,陆酩在朝中少了一部分助力,那些皇子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都想在皇权上掺和一脚。
    而承帝多疑,储君在未成为君主之前,永远是他的威胁,不得不防。皇子们的心思,承帝心知肚明,却袖手旁观,看他的儿子们,谁能斗赢到最后。
    在皇家,没有兄友弟恭,只有成王败寇。
    若陆酩败了,便只剩下死路,连带他的母族,还有那些太子党一并倾覆。
    他在燕北花费的时间,耗费的心神,已经够多。
    陆酩将颅骨放回那一堆白骨之中,敛下眸子,再次抬眼时,漆黑瞳孔已是一片清明,无其他情绪干扰。
    “即刻启程,”他淡淡道,“太子妃的尸骨一并带走。”
    他未曾说过要休妻,牧乔既然生是东宫的人,死也要死在东宫。
    当他的鬼。
    -
    牧野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医馆。
    她躺在一张床塌上,眼前的青色幔帐朴素淡雅,素纱窗半开着,有清风吹进来,带着丝缕清竹香,将幔帐轻轻拂起。
    牧野辨认出了空气里除了那君子竹的清香外,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像是一滴赤墨落进澄澈湖海那么浅淡,却让她的神经瞬间紧绷,她倏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像雪原苍狼般锐利孤绝的眸子,戒备地看着周遭。
    牧野的手摸至腰间,没摸到藏在其中的短刃,她只穿了一件中衣,身上的各处暗器都被卸了。
    “在我这里也睡不安稳?”窗外传来一道清雅声音,裴辞走过廊檐,推门进来。
    牧野抬起眸,望着朝她走来的男人,一身月白色长袍,束银玉冠,身形颀长绰绰,他的眉眼柔和,笑吟吟的,如玉般温润。
    牧野微愣,下意识叫他:“先生。”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后脑勺的地方传来隐约痛感。
    裴辞走到案边,往莲花香炉里又添了沉香。
    牧野伸手摸到后脑勺,摸到了纱布,隔着纱布,她摁了摁,一阵刺痛。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于痛感已经麻木。
    纱布渗出血来,沉香也盖不住那味道了。
    “刚给你治好,你又手欠,真该把你的手绑起来。”裴辞走至床塌,解开纱布,替她查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