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镜台前著青衫,岁尽香消漏声残。可怜揽遍春深处,难得无功亦枉然。”郭小九拿起酒壶,仰头灌下一口。
打了个酒嗝,郭小九眯着眼睛,坐在马背上,轻轻击打了两下刀鞘:“好诗呀,好诗!”
“真搞不懂你吆。”周子恒就伴在郭小九的身侧,目光嬉笑着望向郭小九:“这都几日了,你还记得这诗。”
“我说了韩昌黎是我的好兄弟,他拿了首榜状元郎,我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牢牢记住他的这首诗,也就仅此而已。”郭小九说着,双目之中都露出了一丝光彩,好似那夺了首榜状元郎的人就是他一般。
“啧啧啧!”周子恒自然相信郭小九的话,在首次听闻了这个陌生的名字之后,他就已经得到了关于韩昌黎的全部情报,其中就包括一个与他从河南道走到河南府的佩刀少年郎。
甚至,关于韩昌黎与清凉山那个叫做李悦彤的姑娘的事情,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个姑娘的全部身份。
当然,在老洛阳王的示意下,王府上已经有人亲自去了帝都,给那新进的状元递去一封密信,书信的内容,周子恒没有想去搞清楚。
“看把你给乐的,这诗的名字叫啥来着,我也记着,等回去洛阳我也好跟他们吹嘘,就说小九有个在帝都拿了首榜状元郎的兄弟,如今好像已经做了翰林院大学士,了不起了不起!”周子恒轻轻夹了夹马腹,胯下的白马轻快地一跃。
“叫《翁袍》。”郭小九收起了酒壶,前方已经可以看到一座小客栈,也催动胯下的马匹快了几分。
这是一座很小的客栈,只有两层楼那么高,打远的看,只能看到客栈外挂着一面破落的旗帜。
转瞬间,两骑已经到了客栈之外,客栈的门口摆着两张空桌子,上面衍生出了一张遮雨也或许是遮阳用的黑油布。
一个殷勤的店小二见到有来客,急急忙忙地从店内跑了出来,待到两人已经停下了马儿,就伸手牵住了马缰绳:“两位客官,里面请!”
“要上等的草料!”郭小九从怀里摸出了几个银钱,递到了小二的手里。
“好嘞!”那小二应了一声,已经牵着马走到了客栈后面。
看的周子恒微微一怔,有些疑惑地小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认为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客栈,真能有什么上等的草料?”
“你懂什么?”郭小九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这叫江湖儿郎的写意风流,以前在岛上,看的那些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之前和韩昌黎偶尔住进客栈,也没有马匹,还不是照样打赏伙计两个铜板?”
“你以为这就是江湖儿郎?”周子恒挑着眉头,一脸的不屑神色。
“喂,你至于嘛,不就是多花了你几个铜板,等下次见到小师姑,我帮你说些好话,别说值几两几十两,就是几百两几千两,……”
郭小九伸手搭在了周子恒的肩头,冲着他挤眉弄眼说道。
“好了好了,不说你便是。”周子恒摇了摇头,只能无奈的选择压根没有看到过这事情。
两人这才将目光望向了客栈,这客栈着实有些破落。
“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周子恒打量了几眼这客栈,哪怕有再多的不乐意,这荒郊野岭的能找个住处就已经算是极好的事情了,总比前几日一直路宿山头喂蚊子强些。
“我自然没有意见。”郭小九扶住了刀鞘,已经一脚走入了客栈之内,没有等客栈内的人问出声,就已经说道:“老板,住店!”
客栈内空落落的,只有一个中年胖子,站在客栈的柜台里面,应当就是这客栈的老板,他冲着进入客栈的两人笑了笑:“哎吆,两位客官,这是打哪儿来呀?我这客栈虽小,可是啥都有,您两位只管在这里好好歇息就是。”
那店小二已经把马匹牵到了马厩,这时候就站在两个人的身后,跑到了一张空桌子前,胡乱的用满是油污的袖口擦拭了几下:“两位,这边请!”
郭小九闯荡江湖日子也不长,但也算见惯这番场景,并没有过于惊讶。
周子恒反倒有些看傻了眼,这小店还真没有那些大地方的计较,只能跟在郭小九的身后硬着头皮走到小二身前的桌子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来两碗面,再加一盘拿手的小菜。”郭小九没有摘下佩刀,也没有摘下佩剑,伸手在桌子上轻轻扶过,手指扶过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刀痕。
他没有刻意遮掩,手掌所落,恰巧将刀痕整个罩在了袖口之下。
“好嘞,两位客官稍等片刻。”那小二并没有看到郭小九的动作,已经转身,冲着后厨跑去了。
“这地方可能不太平啊。”郭小九见到周子恒还在东张西望,极为不满意地打量着店里的所有不符合心意的地方,时不时地咂咂嘴。
这时候听到郭小九一语的周子恒,已经收回了视线,问了一句:“不太平?”
还没等郭小九做解释,那小二又急匆匆地跑到了桌子一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两位客官,本店都是先付账之后,……”
“给!”周子恒这一次很大方地直接掏出了一锭银子来,拍在了桌面上:“连晚上住店的钱也算在里面,多余的就当是赏钱。”
那小二拿起银子,在手里掂量掂量,冲着那客栈老板所在的柜台方向跑了过去,脸上一阵笑意,还不住的冲着老板挤眉弄眼。
老板接过了银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悄声问道:“是两条大鱼?”
“实打实的大鱼,多半是两个富家子弟,头一遭闯江湖。”小二贴在老板耳侧说道。
“去,先忙活去,这一次,我们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喽。”老板拍了拍小二肩膀吩咐道。
那老板与小二的对话,周子恒和郭小九没有听真切,他们的对话,这站在柜台后的老板,也不能听的清晰。
只见郭小九伸手再次从那桌子上的刀痕上划过,又伸手指了指:“看到这东西,你可曾想的明白?”
周子恒疑惑的摇了摇头:“刀痕还是剑痕?没什么奇怪的呀。”
“切,说不定等下你吃的面里面,就有一两根手指头。”郭小九一脸的坏笑,冲着周子恒伸起了两根手指。
“你的意思是这地方是黑店?”说着,周子恒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想明白了郭小九的意思,先前的那些所有对这店里的不满,都转瞬间化为了好奇。
“瞧着也不像呀?”周子恒摸了摸脑袋,但还是下意识的将佩剑挎回到了腰上。
“行了行了,别四处张望,小心引起了他们的怀疑。”郭小九伸手拍了拍桌子,冲着那老板的方向吼了一嗓子:“老板快点儿,赶了一路,还想吃完饭早些歇息!”
“唉,这就好这就好!”老板应承着,已经走出了柜台,也向着后厨走去。
这没多大会儿功夫,小二就已经端着两碗面,一盘小菜走到了桌子一侧,将东西放下以后,还不忘嘱咐了一句:“客官慢用。”
“再来一坛好酒。”郭小九摘下了腰际上的酒囊,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那小二又急急忙忙地从柜台后面搬来了一小坛子酒。
待到启封,一股酒香扑鼻。
“你不是说这是家黑店?”等到小二离去,周子恒疑惑的盯着郭小九怀里的酒坛。
“不管是不是,酒都不能少,再说了,要下蒙汗药,也得在这面里。依我看,他们对付我们两个,还没有到了要用蒙汗药的地步。”郭小九先灌满了酒囊,这才一口下肚。
“这是为何?”周子恒问道。
“他们现在多半认为我们是两个刚入江湖的公子哥,那些个说书先生都是这般讲述,也不完全没有道理。”郭小九伸筷子,夹起了一口小菜,放到了嘴里。
也就在那小二刚刚得闲的功夫,客栈外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不止有马蹄,还有马车的声音,那小二挤出了笑脸,走出客栈,尖着嗓子嚷嚷道:“几位客官,里面请。”
那客栈老板走出了柜台,就候在客栈之内,笑盈盈的望着客栈外的光景。
看似满面春光,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平日里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能碰见一两只肥羊,今天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伙人?看这样子,这新来的几位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郭小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往屋外一瞥,正巧瞧见那几个人的面容,一行五人,有四个他都打过照面。
正是那日在半途截杀周子恒的两名小姑娘,还有瓜农和那个车夫,外加一个陌生的男人,这男人看上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比周子恒还要阔绰几分的公子模样。
仔细地确定之后,郭小九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坏笑,轻轻敲击桌子,眼神示意周子恒往客栈外面瞧。
顺着郭小九的目光望了过去,周子恒当即瞪大了双眸,又有些不敢相信地用手擦了擦:“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才刚想去陇右找这几个家伙的晦气,他们就已经大摇大摆地跑到脸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