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霍深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早知道, 向萧寒平坦白, 就只剩一条路可走。
    可昨晚之后。
    他又控制不住去奢望另一种可能。
    如果萧寒平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 他也可以做到永远不再提起。
    偏偏, 又是最坏的结果。
    “是我——”
    “是我的问题。”
    萧寒平打断霍深的话, “我打算趁这段时间，熟悉一下通过晶石使用异能的方式。你带大部队先走, 免得被我拖慢进度。”
    但以他的实力，完全不需要担心会拖慢任何进度。
    这只是一个再蹩脚不过的借口。
    霍深有心戳穿。
    可他站在原地犹豫再三，竟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寒平吃过早餐, 起身时, 才发现他还在身后。
    “出发吧。”
    “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眼见他要离开，霍深终于开口, 嗓音却不复冷冽，悄然干哑，“好吗？”
    萧寒平没有回答, 只抬手取过水杯, 把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 之后转脚往门口走去。
    “萧寒平！”
    霍深猛地抓住萧寒平的手臂，“我不会和你分开。战场形势每天都在变化，可以同时进化出两只五星异兽, 就有可能进化出三只、四只, 你现在精神力还不稳定，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萧寒平垂眸扫过他的手背，才转到他的脸上。
    霍深直觉被他目光触及的每一处, 都像被火舌滚过，烧灼得刺痛，却仍然没有放手。
    “犯过一次的错，我不想再犯第二次。”
    听到这句话，萧寒平微蹙起眉：“我说过，那不是你的错。”
    霍深五指收紧：“那就不要和我分开！”
    萧寒平看他一眼。
    接着手腕微震，轻易挣开他的力道，转过身，道：“你这样做，才是在犯错。”
    霍深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萧寒平往前走出两步，再回头看他：“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感情，说不定就是基于你对我的愧疚。”
    话落抬手压下霍深的反驳，“听我说完。霍深，从进第一学府开始，你只把我一个人放在眼里，从不试着了解其他人，这是其一；后来我接任曙光，我承认，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也困在地下城，让你白白陪着我浪费了四年时间，这是其二。你本来应该有更高的成就，应该见更广阔的世界，你只是还没有接触太多更优秀的人，如果只是这样，就把一时的冲动当做感情，未免对自己太不负责任。”
    “一时冲动？”
    霍深唇色微微泛白，“萧寒平，把我当成什么？”
    萧寒平注视着他，语气平淡：“你是我唯一的搭档，是唯一让我能放心把破晓转交的兄弟，即便是现在，你也是唯一知道我底细的人。我信任你，胜过任何人，我相信，你也一样。”
    “那就——”
    “但我告诉你，”
    萧寒平没有给霍深开口的机会，他双眸黑沉，显得淡漠，“仅仅因为这种原因，让你把感情放在我的身上，就是错。”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句。
    “霍团长，季兄弟，你们醒了吗？兄弟已经集合完——”
    他话音没落，就见眼前的门帘陡然结上一层寒霜。
    哪怕隔着防护服，也透着刺骨的冷。
    “毕……”
    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对方咽了咽口水。
    “兄弟们还能等，您两位慢聊。”
    说完转身跑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萧寒平从衣架上取过防护服。
    还没穿，霍深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不是错。”
    “嗯？”
    霍深走到他身旁：“你认为我是一时冲动，可我有足足四年的时间去反复确认，所以唯独这一点，我知道不是错。”
    萧寒平看向他：“这么多年，你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等你遇到你真正喜欢的女人，就会发现，你现在只是把我当作感情寄托。”
    霍深下颚线条紧绷。
    他横跨一步挡住萧寒平的去路，“我不需要感情经历，我只需要知道我自己的想法。”
    “让开。”
    霍深强压节奏疯狂的心跳：“如果你认为我只是把你当做感情寄托，那不如你来和我试一试？”
    萧寒平蹙眉：“你疯了吗？”
    霍深眼神坦然：“你不信我对你的感情，就亲自来确认。”
    萧寒平深深看他。
    继而脚下一转，往门外走去。
    见状，霍深狠狠抿唇。
    他举步向前，紧跟着来到集合处。
    在登上机甲驾驶舱之后，霍深对萧寒平说：“你定坐标。”
    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分线救援的方案，萧寒平没有再提。
    定了坐标后，早已准备就绪的众人立刻切换飞行模式，离开了临时营地。
    萧寒平放缓速度，跟在机甲群后方，和霍深一前一后观察周围情况。
    越来越靠近南方战场的中心区域，所有人的心也都紧绷着，不敢轻易放松戒备。
    不过一路走来，直到中午，也都只遇到几波小型异兽群。
    根本不需要萧寒平和霍深动手，巩涛指挥作战，全炮火覆盖几轮就足够完胜。
    只是，没了可以自动驾驶的能源车，大家手动操作机甲全速飞行前进，需要全神贯注，半天下来，实在有些吃不消。
    刚到中午，就有破晓的人向巩涛请示。
    “队长，咱们这都赶了大半天的路了，我看离坐标地区还要两个小时呢，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
    巩涛表情不爽。
    如果是他自己带队，这句话既然兄弟问了，当然就要歇一歇。
    可现在是霍深带队。
    刚才已经战斗过不少场，霍深不累，其他人肯定是坚持不了太久的。
    但这帮龟儿子，不敢去问霍深，这个烂差事当然就轮到他的头上。
    思来想去。
    想来思去。
    巩涛连线萧寒平：“明锋兄弟啊。”
    萧寒平意简言赅：“什么事。”
    巩涛干笑一声：“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赶路这么久，累了吧？”
    “不累。”
    巩涛：“……”
    他的心脏都被这句回复噎得有些难受。
    可事情还没办完，他只好继续说：“你不累，那不知道霍团长累不累，要不你去问问？”
    萧寒平道：“你不是觉得他对我不怀好意，劝我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更好。”
    巩涛：“…………”
    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算什么。
    他现在想搬起石头砸自己昨天的脑袋。
    接连两次受挫。
    他斗不过萧寒平，只能臭着脸连线霍深。
    “霍团长，兄弟们都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霍深的语气是让他出乎意料的平静。
    “可以。”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针对，巩涛先是怀疑，之后才犹豫着在团队频道发布指令。
    “全体降落，原地休息三十分钟。”
    萧寒平随着众人一起落地。
    时间有限，又是在户外，众人没有从驾驶舱内出来，只是按照原有编队站在原地，歇了歇手脚和紧绷的神经。
    霍深回头往后望。
    鲜红颜色在机甲群众并不显眼，头尾距离这么遥远，他甚至看不到，究竟哪一台，才是萧寒平。
    萧寒平也没有到前方的意思。
    反而巩涛从前面挤了过来。
    他的伤早已经好透，操作机甲十分灵活，轻易从人潮中挤到萧寒平面前，然后问：“你知道霍深今天是怎么了吗？”
    “不知道。”
    巩涛看向萧寒平。
    但视野里只有冰冷的机甲合金外壳。
    他只好转而问：“你今天怎么到后面来了，霍深给你穿小鞋了？”
    “和霍深没有关系。”
    听出萧寒平没有多聊的意思，巩涛也不想自讨没趣，就没再多问。
    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萧寒平和霍深，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他而起，他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那你有事叫我？”
    “嗯。”
    对话告一段落，巩涛被队员紧急呼叫，转而去处理起突发事件。
    之后，半小时很快过去。
    众人又重新调整飞行模式，往目的地全速前进。
    萧寒平定下的坐标，是南方的一座小型地下城，金明。
    金明地下城坐落在灾变前位置偏僻的一处乡下，周围靠山，有大型湖泊，却没有太多野兽，地理环境优越，原本是一个非常适合自给自足的宜居地下城。
    这座地下城，历史甚至比南方地下城还要悠久。
    它曾经是为研究院一支特殊研究小组建立的异兽研究中心，后来遭到周围进化的六星异兽袭击，很快沦陷，导致不仅研究中心所有研究员和民众遇难，连研究资料都全部被毁，所以被研究院弃用。
    直到那只六星异兽被大陆强者付出巨大代价联手斩杀，由它召唤出异兽潮也被清空，南方地下城于是特意派人来修复，让研究中心摇身一变，成了如今的金明地下城。
    不过它似乎存在感薄弱，一直没有得到重视。
    这次异兽暴动，它受到攻击，因为没有实力强劲的守备力量，已经抵挡得非常艰难，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出两天就会再次沦陷。
    但现在南方各个地下城人人自危，救援人手不足，这种小型地下城，的确抢不到资源。
    即便是萧寒平，如果不是因为只有这座地下城离得最近，他也不会特意把目标定在这里。
    金明的城主却不知道萧寒平怎么想。
    早上收到霍深亲自发来的消息，她喜极而泣，迫不及待把这个消息传遍全城，似乎已经就看到救兵从天而降。
    在紧张焦急的等待中。
    那台早已为人熟知的蓝色机甲也如愿出现在侦察无人机的探测范围。
    而让整座地下城感到绝望的异兽潮，在这台机甲面前，仿佛任人宰割的鱼肉，还未反抗，就已经失去生机。
    不仅霍深。
    前来救援的所有人员，各个身经百战，对付异兽潮经验十足。
    但所有人加起来，或许也不比不上一前一后、一冰一水的杀伤力。
    寒冰席卷，怒海波涛！
    周围五光十色的异能与灿烂绽放的硝烟玫瑰接连轰炸，也遮不住这二者的半分光芒。
    民众还在城内欢呼。
    城外已经尸横遍野。
    短短二十分钟不到，异兽潮中哀嚎不断，溃散四逃。
    看到这一幕，城主赶紧出来迎接，请霍深带人到地下城休整。
    太阳快要落山，这个时候再转移地点，入夜之前很难找到营地落脚。
    可霍深还是先问了萧寒平意见：“留下吗？”
    萧寒平只道：“你自己决定就好。”
    霍深沉默片刻，才当先跨进地下城入口。
    直到所有人都涌进来，大门重新落下。
    狂灌的冷风被抽空，恒温装置启动。
    萧寒平打开驾驶舱，一跃而下。
    霍深也跳下冰蓝。
    城主早已经安排好众人的食宿问题，忙迎上前说：“霍团长，这边请！”
    面对霍深，她不由有些忐忑，“金明住宅区很小，我已经全部清出来了，两间一室一厅，其余全是三室一厅，希望霍团长和各位不要嫌弃……啊，车来了！”
    说话的功夫，来接人的能源车缓缓停到一侧。
    霍深站在原地等了良久，却看到萧寒平上了另一辆车，已经出发。
    “霍团长？”
    霍深收回视线：“走吧。”
    车队几乎同时出发，到达的时间也相差无几。
    下车时，霍深看到巩涛正帮着地下城的工作人员一起，分配房间。
    “……都不要挤！这两间一室一厅，一间给霍深，一间给季明锋，没意见吧！”
    “没有！”
    霍深走近后，人群倏然一静。
    巩涛看他。
    他问：“季明锋呢？”
    巩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随手指向身后两间一室一厅的其中一间：“里面。”
    门是关的。
    霍深走到门前，抬手轻扣三声：“是我。”
    “去睡吧。”
    霍深说：“我还不困。”
    “我累了。”
    “那我等你。”
    巩涛脸颊抽搐。
    这么不要脸的霍深，他真的很久没见过了。
    然而紧接着，他看到霍深侧跨一步转身靠在门框，似乎真的，就打算站在门口干等。
    像被按了暂停键。
    在霍团长干等的时候，又没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来。
    霍深的视线在死寂的周围扫过一圈。
    “解散。”
    走廊立刻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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