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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插九 往事(其四)
    中插九往事(其四)
    文大爷安静的坐在书桌前,静静的等候那个人的到来。
    虽然他已经将近五十岁,也见惯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与生与死的考验,但现在的他还是不免有些激动。
    随着一声轻轻的敲门声,他等候的人也终于露了面。
    娄七爷。
    此刻看着娄七爷的脸,文大爷只觉得心中不断的跳动,说来奇怪,每次当他见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激动。
    在三年前,当娄七爷将一枚钢钉逼到他的咽喉上时,他就断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将会不可限量。
    而实际上,他看人一向很准,仅仅三年时间,娄七爷就已经成为了血衣帮的二把手。
    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文大爷很舒服,自然,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起了这个年轻人。
    所以,他做了这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将自己的住处,告诉娄七爷。
    而今天,就是娄七爷第一次来见他。
    文大爷看着眼前那个微笑的脸,一种莫名其妙的温馨感突然涌进了他的心头。
    他笑了笑,招呼娄七爷坐在他的边上。
    “七弟,你来了。”
    娄七爷拱了拱手,贴着文大爷紧紧坐下,道,“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文大爷道,“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一点也不激动,除了你,天下可就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住所。”
    娄七爷道,“其实,激动未必要表现在脸上,如果我真的表现的太过激动,你恐怕会吓一跳的。”
    文大爷大笑起来,“和你说话,我永远占不到便宜,来,喝酒。”
    他给娄七爷倒了一杯,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娄七爷拿着酒杯,却迟迟不愿举杯,他摇了摇头,道,“大哥,你不问问我帮里的情况吗?你可已经三个月没有来过帮会了。”
    文大爷的嘴唇微微上扬,“有你娄老七在,似乎没有什么我需要担心的。”
    娄七爷笑了笑,“大哥是否有些太过放心了,连之前你一直安插在我身边的人都撤走了,你就不怕我反了你?”
    文大爷先是一愣,又摆了摆手,“没想到,你还是发现了之前我安排的那些人。”
    娄七爷道,“如果我连这个都发现不了,我就没法揪出像杨五爷那样的卧底了。”
    文大爷拍了拍娄七爷的肩,“你应该不会怪大哥我吧。”
    娄七爷摇了摇头,“这没什么的,如果我是你,我一样会安插眼线的,毕竟血衣帮太大,弄不好有什么害群之马,多些警惕是好事。”
    “可你却也应该知道,除了你,我没有在其它兄弟那里布置人手,你真的不在意?”
    娄七爷笑了笑,“为什么你只怀疑我不怀疑别人?那只是因为我足够重要。”
    文大爷点了点头,“确实,我虽然没有当任何人的面说出来,可无论是谁都知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兄弟。”
    娄七爷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就没有生气的理由。”
    文大爷笑了笑,“说实话,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放心不下来。”
    “为何?”
    文大爷看了看娄七爷,“因为你太过优秀,你的胆识与智慧完全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拥有的。”
    娄七爷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文大爷继续道,“我曾经不止一次调查过,我不相信你能杀了金眼鹰。你知道,血衣帮里有朝廷的人,那么自然,朝廷里面也有我们的人。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还做到了很高的位置,可无论我问谁,他们的答复只有一个,那就是金眼鹰死了,死在一个无名的年轻人手中。”
    娄七爷道,“其实,金眼鹰本不必死,只因我想加入血衣帮,就应该有点诚意,而没有什么比金眼鹰的命更好的投名状了。”
    文大爷笑了笑,“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能信你。”
    娄七爷摇摇头,“有的时候,我都不信我自己。”
    “于是我开始派人跟踪你,你现在管辖的堂口有多少兄弟?”
    娄七爷想了想,“如果说是从最开始就跟着我的,大概有一百人。”
    “那你猜这一百个人中有多少个是我的人?”
    “五十?”
    文大爷大笑道,“错了,一百个,全是我的人。”
    娄七爷不禁一愣,随即便笑了笑,“还好我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我可能早就死了。可如果你真的这么怀疑我,又为何这么放心的把生意交给我,而且连早就跟随你的邓四爷,你都放心的交给我处置?”
    文大爷道,“我虽然不信任你,可我却信任你的能力。”
    “哦?”
    文大爷喝了杯酒,“一个人光有武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头脑与勇气,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无论你有多么强大的武功,也只不过是一个武夫。”
    娄七爷道,“可我们仅仅是刚刚见面,你就能看出我有能力?”
    文大爷大笑道,“我当上血衣帮的帮主,不是因为我武功高,甚至我连头脑与勇气也没有,可我却有一个优点,就是看人看得准。”
    “所以,你认定我就是那个你可以依靠的人,对吗?”
    “不错,正是因为你是个有才华的人,我虽然不能信任你,可我依然要用你。所以我赌了一把,我把帮里的生意交给你,又让你处理掉了我一直怀疑的邓老四,而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文大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可但这一次考验,还不够,我还安排了第二次。”
    “你是指杨五爷?”
    “不错,凭杨五爷那种货色,如果不是我想透露给他信息,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住址。”
    娄七爷点了点头,确实,他早发现了杨五爷发现文大爷住址的这件事有些过于简单。
    文大爷道,“我知道,杨老五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有所动静,而你也一定会察觉到什么,而这一次我又赌对了。”
    娄七爷摇了摇头,“可虽然你之前不信任我,但既然你现在把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撤走,又告诉了我你的住址,我想,你现在应该信任我了吧。”
    文大爷凝视着娄七爷的眼睛,“对,而且是百分百的信任,实话实说,我从未想过我文某人会有愿意相信别人的一天。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多疑的人,即使是到了现在,我连老婆都没有,因为我从不会相信任何人。”
    娄七爷笑了笑,“那,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褒奖?”
    文大爷道,“可以,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任你吗?”
    娄七爷道,“我还真的不明白。”
    “因为我已经看透了你!”文大爷突然指着娄七爷的脸。“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每个人做一件事至少都会有些目的。”
    娄七爷道,“也许吧,至少我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句话。”
    文大爷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加入血衣帮的目的。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要的是荣华富贵,可你却并没有贪图这些东西,你又不是卧底,你也绝不是想来要我性命的,因为在这之前,你就已经有了无数次机会。所以你的目的大概只有一个。”
    娄七爷笑笑,“什么?”
    “那就是权力,你的目的就是权力,你之所以看似无欲无求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的眼里根本容不下这些,因为权力才是最美的东西。”
    娄七爷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文大爷笑了笑,“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因为你的眼中只有权力,所以你如今还坐在我的面前。”
    娄七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文大爷却又开了口:
    “三年了,对吧。”
    娄七爷点了点头,他知道文大爷说的是什么。
    “你已经为我忙碌了整整三年,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感动。”
    娄七爷拱手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文大爷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既然你已经为我拼命了三年,那我也有一份大礼给你。”
    娄七爷笑了笑,“什么大礼。”
    文大爷突然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虽然已经五十了,可我却没有儿子,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我早晚是要去见阎王的。”
    文大爷的表情瞬间低沉了起来,“我五十岁了,我知道,我整整造了五十年的孽,我有一个打算,那就是金盆洗手,再也不问江湖事了。”
    娄七爷的眼睛突然闪出了光,文大爷笑了笑,“听我说完也不迟,你知道,我们兄弟七个人,我看只有你能够接我的班,老二,老三,跟我一样都是老古董了,没有个冲劲,也都萌生退意了,老六,他太耿直又太单纯,血衣帮到了他的手里一定会完蛋,所以,我打算把血衣帮交给你。这也算是大哥留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怎么样?”
    娄七爷道,“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那就是大哥你已经完全的信任我了。”
    文大爷摸了摸娄七爷的肩,“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如果我不信任你,我就不会把血衣帮交给你。”
    文大爷的手一直向上摸去,可突然他的手却被娄七爷一把甩开了。
    他惊讶的看了看娄七爷的脸,却瞬间惊吓的动弹不得。
    现在娄七爷的表情,可怕的像一个厉鬼,他的嘴角扭曲成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弧度,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脸,发出了丧病般的冷笑。
    文大爷指了指娄七爷,“你,你这是干什么?”
    娄七爷突然又恢复了正常,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可就在那一瞬间,文大爷便看见窗外的火光。
    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眶,“你,七弟,外面,外面怎么了?”
    娄七爷冷笑了两声,“我猜,是朝廷的捕快在跟你的人搏斗吧。”
    文大爷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起来,他额头上的汗已经冒了出来,“他,他们,是,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娄七爷转过身,指了指自己,“没什么,我告诉他们的。”
    文大爷瞬间呆滞的像一块石头。
    “三年了,这三年过的实在是太漫长了。”娄七爷道,“可至少,从结果上来看,这三年是值得的。”
    文大爷并不是一个傻子,此刻他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你,你究竟是谁?”
    娄七爷大笑三声,双手渐渐向自己的脖颈移去,而突然间,他竟然把自己的脸皮给撕了下来!
    不,那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而现在的娄七爷露出的则是一张带着一双丹凤眼的高傲脸。
    文大爷已经惊恐的说不出来话,因为他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名满天下的四大神捕,满堂春施韬。
    施韬活动了几下脖子,笑着眯紧了眼,“这张假脸我戴了三年,现在的我连笑都费劲。”
    文大爷扑通一下瘫倒在了地上,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百分百信任的七弟居然会是神捕施韬。
    他紧紧抱住脑袋,不停的在地上打滚,没想到他一生中唯一信任的人竟然是那个会要他命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是施韬,你绝不可能杀了金眼鹰,难道他还没死?”
    施韬摇了摇头,“不,他的确死了,但你不要理解错了,杀金眼鹰的,是一个用钢钉的姓娄的人,而我施韬用的是铁花。”
    说罢,文大爷的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铁花,一片铁打的春花!
    文大爷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在朝廷中的卧底,从没听说过施韬潜入血衣帮的事情,难道说施韬隐藏进血衣帮本就是一件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机密?
    文大爷癫狂的扭动着脑袋,“不,不,如果你是施韬,你早就能杀了我,为什么非要在血衣帮里待上整整三年。”
    施韬笑了笑,“这就是另一件秘密了。不过在你临死之前,我可以告诉你。”施韬将手伸进口袋,缓缓的掏出了一件东西。
    可当文大爷看见那东西时,已经惊得快要昏厥过去。
    那是一块漆黑的,绣着残月的丝帕!
    文大爷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你,你就是那个……”
    施韬捂住了他的嘴,“小点声,外面还有人呢,让他们听见多不好。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待上三年,让你信任我之后,再杀了你这个叛徒吗?因为我想让你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文大爷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已经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因为那片铁花,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里。
    施韬看着文大爷的尸体,笑了笑,轻轻推开了房门。
    外面果然已经是一片狼藉,但死的都是血衣帮的人。所有的捕快看见施韬的时候,都惊讶的说不出来话。
    一个捕头走上前去问道,“施,施捕头?”
    施韬笑了笑,“是我。”
    “难道您也收到了那封信?”
    原来捕快们的这次行动,都是出自一个陌生人的一封信。这些捕快们虽然不知道信的来源,可对于如此重要的情报,他们却不能不信。
    而这封信的主人是谁,恐怕只有施韬自己知道。
    “是啊,显然,我比你们快了一步。”
    施韬向里指了指,“血衣帮,文大爷,已经死了。”
    所有的捕快都惊呆在了原地,而施韬则是大笑着走下了山。
    对于他来说,今天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一天。
    他也真的应该笑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