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的语气和妇人说着细语,应该,还是在安抚着妇人的担心吧。
算来,过了年,她也不过将满二十岁。
师流洇只知道在越州遇见林中月,及至京城确定她是林武城的小世女,却也从未想过她为何会流落至越地,那样一身的无赖脾性养来,总该是个本地娇宠惯了的世家子弟。
事实上,现在想起来,她的无赖并未有什么错处,不过如她所言,当真是胡闹一些罢了。胡闹地吵吵那边的世家子弟,胡闹地借着酒疯教训一些该教训的人。
还记得某一次,她出手重了,似乎还被家人当街拎着教训,一脸委屈地跟着回去。见到自己,立时又摆出一幅日常小霸王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越走越远。
灯火阑珊的感觉,那个时候并不觉得,只觉她日日胡闹,该是被教训。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在长街尽头伫立良久,未必是庆幸,未必只是觉得,这个胡闹的姑娘,是该被教训的。
辗转从北地到越地,原来身负荣耀之后,还有着一族所灭的血债,还有着少年时的颠沛流离之苦。比起自己被师家精心收养的照顾,林中月在被垣市找到之前,都是为求生存,吃了不少苦的。
回过神,是被人拍了拍肩膀,师流洇撩眸,原是合耶朵笑着,勉强用晋话说着,“我…先回去,月…姑娘多…照顾,照顾了……”
师流洇郑重点头,起身送了合耶朵出去。
回身时,林中月闭上了眼,似乎并不想见师流洇,师流洇怔然一会儿,唇角自嘲一笑,款步走过去,端了温过药的铜盏碗,挨到榻边道,“晋有上元之说,越州却是驱火驱虫之害,且不论那一种,你今日,总归要先苦后甜,喝完药,奶清也热,去苦。”
林中月还是没有睁眼。
“林中月,这不是越州,你不要闹脾气。”师流洇轻道,“你那个时候,还有人接你回去,现在除了我和晏七的人,没有那么多人来宠着你。你伤未好,一个人出城,现在不喝药,到底想怎样?即便是要赴王猎大会,你要以这幅身子去送死?”
“你回去!”林中月睁开眼,不容拒绝的眸底尽是凛冽,“回去!”
“我不会回去。晏七的人已经布散先行了,一是江心逐,二是助你王猎大会。王猎大会的事,你不让我助你,可以。但江心逐之事,我身为朝中之臣,自是要尽朝臣之责。”
师流洇递过药盏,轻浅笑来,“中月既然想让我一直欠债不偿,那便由得你。但江心逐涉及王猎大会,我与晏七不得不去查,你没有理由阻止我。”
“师流洇,我不是你用来逃避的出口!”林中月眸底尖锐,随手想要打掉师流洇手中的药盏,岂料师流洇有所防备,轻巧转身,斜身立定时,却是一妙舞收势,端正药盏,撩眉斜转,眸底萦绕而来。
“出口什么的我师流洇不知道,我只知道,让你这幅身子北行,我万不能应。”
师流洇轻步上前,将药盏放在一旁,负手倾怀,温顾道,“林中月,别忘了,夺了你身子的人,是我师流洇。别气,也别恼,我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我想明白了,我心下有你,只是藏得深,自己也不知道而已。人在小风原待得愈久,周旋的人愈多,久而久的,便愈发不愿去相信人与人之间还能有什么感情。遗忘了越州的灯火阑珊,也就遗忘了还有一个你。垣市的出现,变相出相,太过令人惊心至深,也就把你掩得更深。佛理看透,万骨随相,我自然成了一个不愿究根至底地去想这些的人,偶尔想想,也是随性过了。方才,想起了越州的一些画面,想起自己在越州的那些年,最信任的也不过是你。九鼎山的玩笑之言,究根深底地想一想,是玩笑,也是试探,只是我未曾将结果想得那么远。所以牢狱之言,我除了震撼,还是下意识的抗拒,抗拒着你所做的不可辨解的事实。可我,还是习惯性的靠近你了。”
师流洇望着林中月渐渐不信的茫然表情,怜惜道,“中月,人呢,受万象所扰,总会看不清自己的心。我现在看清了,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没有强求之意,只是想陪你,走得远一些。若是你觉得纷扰,那我随晏七她们走。但是,你得等身子好一些再走,可不可以?”
林中月沉默,良久之后,侧过眼眉又看了师流洇许久,“既然来到朔羡族,你不用担心,随晏七她们走吧。”
师流洇的笑容僵了僵,浅浅应了,“好。”
林中月望着师流洇掀帘出去,心便是空了。
一月之后,林中月的伤渐为稳定,辞了朔羡族,继续北行,一日之后,她停在一冰湖面前蓄水装囊,远远见了夕阳半沉,只感叹好天气时,却见那半轮红日之中渐渐走来一人一马。
人影袅袅而动,几如从虚境之中行来。
那人清清淡淡,径自在冰湖对面舀水清洗,一举一动,恍若丝毫未觉林中月的存在。林中月看着她自然而然的举动,空荡的心渐渐溢满,不想说话,不想起身,索性盘腿坐在了湖边,就那样地看上了。
“喂,日头落了,还不走么?”
那人清脆莞音,泠泠空脆,如若冬境山涧破雪而淌的流水淙淙,明艳绝色的颜上,挽唇挽笑,再是亲近不过。
林中月低眸想了想,一抬眸,正经道,“师流洇,辫子不适合你,不过,还是很好看。”
师流洇笑接笑回,“你若嫌弃,自己来解。”
林中月不答话,翻身上马,勒马回身,看了一眼,夹了马腹便走。
师流洇一愣,心下负气,只道我都如此低声下气了,还要耍上脾气,当真不知好歹!人却是纵身上马,打马扬鞭,呼喝一声,踩着冰湖边缘,水声溅响,即时追了上去。
☆、天浴湖
“越州的九鼎山,茂林深藏,人走进去,都是挤着空隙,占了它们的道儿。”林中月一旋马鞍,反身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信步走着。
师流洇牵马放慢,“逆风,你捂着点儿。”
林中月怔了怔,反驳道,“捂上了,怎么和你说话?”
“你方才不就是不说?”师流洇策马贴进,“坐正吧。”
林中月轻轻笑,当真听话地坐正了身子,拎着马绳疾快了行程,意气高声道,“再往前,是青叶原最圣洁的天浴湖,若我哪一日死了,流洇你便把我烧成灰,洒进湖中,让夜狼族的狼魂之主带我归往天上,去见阿姆,去见父侯,去见我夜狼族的数千冤魂!”
她一声肆意,师流洇听来,却沉郁难言。
一言越州林景,一言死后所归,除却替她洒一把骨灰,她师流洇的存在,在她林中月的生命中,似乎是不可言及的碰触,她竟是提都提的那么浅淡。
回到草原上,林中月骨子里的草原风骨便尽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