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张浩天的眼泪却忍不住默默的,潸潸的流了下来。
吕东杰走了,这位九十岁的老人就在一片安宁中走了,结束了他曾经有过的辉煌,也结束了他这几十年常人难以想像的枯燥与寂寞,尘世的大门,无声的关闭了,而另一个世界,却在向他缓缓的开启,但没有人能够猜到,他是去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在握着吕东杰枯干的手良久之后,张浩天对着他跪了下来,然后双手伏地,开始磕起了响头,而每磕一次,他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走好。”
就这样,张浩天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叫了多少声“师父走好。”他额头很快就破了,鲜红的血,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虽然很痛,但能够压抑住张浩天心中更深的痛苦,他本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虽然被张世忠收养,但这位养父并没有教过他什么,从小到大,每当张浩天看到别的孩子得到父亲的淳淳教导之时,心中就有一种无法抹灭的酸痛与遗憾。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牢中得到一位老人父亲般教诲,弥补着他内心的遗憾,但是,这太短,真的太短了,短得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只有用**的痛来压抑。
良久,良久之后,张浩天才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了床头,再次握着吕东杰越来越冰冷的手,按动了那对讲器,等到里面传来了一名狱警的声音,张浩天只轻轻说了一句:“他去了。”
下面的狱警对于吕东杰的逝世虽然早有准备,但在接到张浩天的通知之后,好一阵才见到一名狱警带了两名抬着担架的犯人上来,那担架上还放着一块长长的白布。
见到满头是血,一脸悲伤的张浩天,那狱警与犯人都露出了骇然之色,但张浩天并不管他们,而是先给吕东杰整理了一下遗容,然后把他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担架上,最后盖上了白布,然后对那狱警道:“现在把他送到那里去?”
狱警道:“我已经请求过上级了,直接把他拉到火葬场火化。”
张浩天道:“我想去火葬场,替他守一晚夜,等天明再烧,好不好?”
那狱警立刻道:“不行,这不合规矩,绝对不行。”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看起来已经一片平静的张浩天蓦地抓住了那狱警的领口,跟着就咆哮了起来道:“你们已经关了他几十年,现在他死了,连一晚都不能等吗,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人。”
他本来生得威武强悍,此时一头血水的狂吼,当真是恐怖之极,那两名抬担架来的犯人骇得直往铁门边跑,而那狱警也惊恐得说不出话来,被他抓住领口,一时之间竟没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片刻,张浩天却首先从愤怒中清醒过来,知道目前绝不能激怒狱警,就松开了他的领口。
那狱警这时才回过神来,叫道:“你小子翻天了,翻天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对讲机,就要招呼更多的同事上来先控制住张浩天。
张浩天这时却抓住了他的手,用很平稳的声音道:“警官,我和这位老人家呆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情,现在他去世我心里很难受,刚才实在对不起,这样吧,你能不能给我联系一下郑队长,我想和他说说。”
那狱警看着他头上又肿又破,又瞥了一下地面的血,脸色就渐渐的缓和了些,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挺重感情的,这个犯人和你无亲无故,用得着这样吗?”
说着这话,他却掏出了手机,拔通了第六监区中队长郑松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拔通了,那狱警简单的说了几句情况,就将手机交给了张浩天。
张浩天拿着手机,听到郑松“喂”了一声,便道:“郑队长,我来的时候你说过,只要完成了任务,你就会给我奖励,现在我什么奖励都不需要,只希望你能够答应我去火葬场替这位老人家守一晚夜,然后把他的骨灰交给我,我向你保证,绝不会逃走。”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阵,才传来了郑松的声音道:“好吧,张浩天,我本来就打算等你从塔上下来后,把你的管制从普管改成二级宽管,1号犯人很早我们就联系不到他的亲人了,他过去也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在狱中这么多年熬得不容易,现在去世,你就陪他一晚吧,明早再火化,骨灰也由你登记,出狱后你自己再安排。”
想不到郑松还如此有人情味儿,张浩天焦燥的心总算平复了些,便把手机拿给了那狱警,就听着郑松在手机里说着什么,而那狱警在连连点头。
放下了手机,狱警就招呼着将吕东杰的尸体抬下去,于是张浩天抬在前面,两名犯人在后面抬着,就下了塔。
出塔门没多久,张浩天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塔顶,这个“老死塔”的确是名符其实,关在里面的最后一个犯人也没能活着出来,而随着吕东杰的去世,这过去用来关押重犯的“老死塔”或许就会被停用了,只希望在这里面死去的灵魂,都能够得到安息。
刚将吕东杰的尸体抬到操场,便有一辆狱车开了过来,那狱警就指挥着将尸体抬上了车,让张浩天到后面坐着,自己则坐在了前排。
狱车很快就启动了,那狱警与三道关卡交涉后,这才驶出了监狱门。
风驰电掣的前行,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火葬场,那狱警很熟悉的办理了手续,果然让张浩天与一名工作人员将吕东杰的尸体抬到了一个小小的独立停尸房,等待天明火化。
在悲伤中默默的守了几个小时,天刚亮的时候,吕东杰的尸体便在张浩天的注视下送进了焚尸炉,没过多久,就成了一堆骨灰,由张浩天亲手装进了一个很普通的骨灰罐里,然后办理记存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