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夫人,老头垂眸喝茶。
“小五,吾后悔了。”
一旁斟茶的侍从有些摸不着头脑:“族首可是不愿借出银钱?”
老头叹气,摇了摇头。
世人多愚昧,哪能指望一个仆从能想出他在后悔什么?
“以后的族学,我们便如女庄那般,叫女娃娃也去上吧。”老头道:“女庄搞出来的拼音那些,也要当成启蒙书来教。”
“啊?”小五彻底迷糊了。
……
处暑不出头,割谷喂老牛。
李茵郁闷地蹲在田间,这处试验田的谷子竟然没露头,那可不就是今年无收了吗?
但原因呢?
“庄主,有何其珍同志在,女庄工厂招工异常顺利。”李晓春翻开记事簿,一项项汇报着最近厂里发生的事情:“当然还有不少人家是坚决不同意小娘子出门上工的。”
“家庭内的矛盾最难处理,外人也不好插手。”
即使李茵那会儿,家庭矛盾的调解也是一坨犬翔。
“不可硬来。”李茵道,硬碰硬永远都是下下策,最好的方式是要小娘子自己遵从内心去选择。
如今有其珍的例子在,害怕和离的小娘子会少很多。
“当然,若是有小娘子求救,我们一定得想办法帮忙。”
说到此,李茵便想起来另一件事情:“晓春,玲珑杂志有小娘子投稿来吗?”
“有呢,只是不太多。”李晓春皱眉,女子小心太久了,好多识字的娘子们宁愿观望。
李茵知晓问题出在哪,也知晓这种情况得慢慢改善,不是喊一两句口号就能解决的。
“叫我多写几篇文章,庄上的大小娘子们也来写,我们先出一期再说。”
“好。”李晓春点头,在本子上记下:“庄主,厂里有些离家远的工人已经准备返乡了。”
“离家近的工人还在做工。”
“有好多人都是周围村庄的,大家的意思是每日抽出时间去收谷子,其余时间仍旧可以上工,只是时间要短一些了。”
“不了,这样太过累人。”李茵摇头,收谷可不是简单活计,这又不是后世那样有大机器。
谷子可是要抢收的,大家恨不得睡在地里,哪有时间做工?
“晓春,如今钢厂也算初步建成,过两日在六味斋办个以旧换新的活动。”李茵沉思。
目前大唐的兵器是足够的,给军队换兵器不如换铁甲,毕竟冷兵器最终会被热武器取代,而陆禛研究的炸药也有了不小的成果,做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运输和储存。
冷兵器将会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以后那大刀还不如军刺实用。
“我们给百姓们换新的刀具农具,就收两文钱的手工费。”李茵盘算着,收上来的废铁还能继续利用,重铸成本也不高,何必非要赚百姓的这份刚需的钱?
也不晓得军队那些废弃刀具能否处理完,她可以帮忙收回来一些重铸。
这块试验田算是废掉了,李茵起身,她怀疑此处酸碱性被破坏过,可惜做不出ph试纸测试。
“庄主,衙门来人说想要在河北道开个矿场,具体位置有些拿不准……”
晓春跟着李茵起身,在本子上记下以旧换新的内容。
……
毛线厂。
今日是小娘子们正式报到的日子,莺莺燕燕,车马喧嚣。
“小娘子,您真的要来这边做工啊!”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小跑起来,追着前方大步走去的女子。
“我人都来了,自是不会退缩。”那小娘子穿着不晓得从哪偷来一身短打,走得飞快。
“可、可大夫人那边问起来……”那丫头跌跌撞撞地跟着:“我害怕呜呜呜……”
“你跟我一起报名,我阿娘就找不到你问话了。”
“!”
小丫头满眼惊恐,摇着脑袋便被自家娘子给拉进了队伍里。
她们刚排好队,身后便来了两名结伴而来的女子,二人身上皆有脏污,发丝凌乱。
“待我赚了银钱,我便要和离。”那个子稍高的女子目光平静。
“阿姊,你若和离,娃娃们怎么办?”稍矮的小娘子皱眉,她也想和离,可舍不得娃娃们。
那高个娘子有些沉默,半晌她道:“我……想带走我那丫头,小子过得好,不跟我走,那丫头没了我该怎么办?”
“来此做工,我最怕的是丫头在家里挨欺负。”
矮个女子一听,心生悲凉,她晓得阿姊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两人正沉默着,远处有辆大杠驶来,一小娘子从后座跳下。
那小娘子穿着崭新的衣裳,带着花头绳,学着工厂女子的模样扎了两只麻花辫。
来的不只是她一人,还有汉子和娃娃。
那汉子骑着大杠,娃娃坐横梁上,女子斜坐在后头。
“娘子,你可不能申请住宿啊!”那汉子停下大杠,叫身后的妻子下车去,又不放心的叮嘱。
“晓得了晓得了,你都说八百遍了。”小娘子脸红,怒瞪着汉子,丢不丢人呐,这边这么多的姐姐妹妹。
“你若是住宿,那我也来这边上工!”
“……”小娘子无言。
“阿娘,我也来我也来!”娃娃见此,同样吵着闹着。
女子有些无奈,还是再三保证不会申请住宿。
“等你下工,我和娃娃再来接你。”那汉子叮嘱一番,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同样在附近上工,此番特地请了半个时辰的假来送夫人。
二人下工时间也不差多少,下工正好一起回家去。
送走汉子和娃娃,小娘子排进队伍里。
不多时,又有几名小娘子走来,叽叽喳喳地排在队伍末尾。
“我阿娘整日的劝我嫁人,可我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几回。”
“可不是,我阿姊便嫁了个不认识的,整日里受委屈。”
“上工了便不用嫁人,我们自己也能赚银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是呢,我们……”
门口处,何其珍坐在大红桌子前,手中不停登记着来人名字。
“你叫什么?”
那女子愣住。
何其珍一瞧就明白了,她笑道:“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那女子扭头瞧了一眼地上,开口:“小草。”
“小娘子,不如换个吧,已经有二三个叫小草的了。”何其珍拿出一本厚厚的名册:“你随便指一个,这里面都是庄主写的。”
那女子不识字,随便翻了一页指上。
“凝安。”何其珍会拼音,她念了出来:“你有姓吗?”
那女子摇头:“没有。”
耶娘没给她取过名,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跟着阿耶姓。
“那便随着庄主姓李吧。”何其珍在木牌子上写下李凝安三个字递给女子,主要怕对方忘记了。
她继续道:“你以后便叫李凝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