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呼唤
    半圆的隧道顶部，布置着应急灯，微光拂照着黝黑的岩石，岩隙中渗出的水凝结成滴，滴滴答答地落到轨道上，这里比想象的安静，干净。
    薇拉持着匕首，在前方开路。
    “呐！小贼，你怎么会在这呢？你笨笨的，傻傻的，不像能活很长的样子。”
    “我啊……我不是这里的人。”
    “噢？那你自我介绍一下？”
    “真的要么？”
    “废话！换成你，你会放心将抗毒素和永梦剂交给一个底细都不清楚的人？”
    “我……我叫宋仁投。”
    “宋先生？开什么玩笑！难道《危险生物图鉴》是你写的？”
    “不对不对！是我记错了，我……我叫……”姬蓝霖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她舔了舔唇，半晌才轻声道：“霖，姬蓝霖，哎！”薇拉突然停下脚步，姬蓝霖径直撞到了她身上。
    “诶？”
    “没啥，我只是在想你的狗头面具，到底属于哪种艺术风格，哪个艺术流派。借我研究下？”
    “艺术风格？流派？”姬蓝霖一脸懵逼：“只是随手拿的，就放在桌子上，这是很值钱的艺术品么？请帮我看看！如果是，我会还回去的……”
    “好！”薇拉允诺，她转过身，姬蓝霖螓首低垂着，迅速将面具递给她，便双手紧握着，怯生生地退开两步，但仅仅这一瞥，就足够了。
    没错的，正是她，姬中将任中校时，薇拉曾有幸见过她一面，这种感觉……她现在确定以及肯定了——这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阴谋，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真够小的。
    “呃……这是基里毛求巴斯风格，咕噜滚咕噜流派，是艺术品皇冠上的明珠，价值连城，不过你放心，这个是粗陋的仿制品，不值钱的，不还也没事。”安抚完姬蓝霖，薇拉递还面具，她身后的少女戴上面具，精神明显放松了些。
    “为什么要永梦剂？”
    “我是感染体，要被消灭掉的。”
    “你不可能是，虽然你情况可能比较特殊。”薇拉斩钉截铁。
    “不是的，我身体的确不太舒服……就算不是，也请务必帮我找到那药，求你了！”
    “为什么？”薇拉转过身，盯着她，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岔路口，主隧道往前已经能看到出口了，而侧面的小道则通向一台年久失修的升降梯。
    “我总是给别人带来困扰，也没有谁需要我，所以，我想……”
    “呵！我不清楚有没有人需要你！但我知道，你们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了。”薇拉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吼道：给他人带来了困扰，所以就会逃？就会跑？面对所谓的命运，不抗争，只是一味地顺服，然后随波逐流？没错啊！这就是你们‘妹妹’！一个个的，都是懦夫！”她碧眸圆睁，恶狠狠地瞪着姬蓝霖，透过她，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躺在藤萝花环绕的庭院里，安安静静地读着书的倩影。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
    “对不起？嘿！这口头禅倒是你们的最爱！”薇拉气急反笑：“你至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你可曾想过，那些缺胳膊少腿，身患绝症的家伙，还有瞎子，聋子们，他们为何活得好好的，一些还为人所需要？那是因为！他们为自己活着！而你们‘妹妹’！莬丝子，槲寄生，为她们活着！眼看她们设下火坑，还前赴后继，义无反顾地往下跳！我真怀疑！你们根本没脑子！要不就是她们对你们下了咒！”
    姬蓝霖樱唇几度开阖，欲语还休。
    “不废话了！这是你要的诺维娅干扰素，这个没解药的，只能延缓症状。”薇拉没好气地掏出一个真空包装的小塑性瓶，丢给姬蓝霖。“还有，你顺着轨道走，很快就能出去了，两天后的凌晨，你在这等着，记得摘下面具，按她们说的做，她们会检查治疗你的。”薇拉在塑性地图上划了个圈，交给姬蓝霖。
    “还有这匕首，你可以找根棍子绑上，当矛用。研究所你也别找了，那是个诱骗幸存者的陷阱，老套路了。”
    “怎么会……”姬蓝霖怔怔地，喃喃道。
    “以后，远离她，过自己的生活吧。”
    “自己的……生活？是指我想要的生活吗？”姬蓝霖忐忑又急切地追问：“那睡觉的时候，我想在暖和的屋子里；吃饭的时候，我想要吃好吃的……这些算吗？”
    “当然！凭借你的双手，一定能做到！”
    “连我都可以吗？真的吗？”姬蓝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我会的！谢谢您！护士小姐！我会证明的！不管缺了谁，我都能过得很好！”相处的这几日来，头一次，薇拉感受到了少女心底埋藏的希冀与期待。
    “再见。”她挥手，目送少女迎着光，走向隧道出口。
    “即使干瘪的种子，播撒到沙漠里，也可能生出茁壮的荫绿；即使是‘妹妹’，如果能得到鼓励，再添些勇气，也可能拥有自己的人生。怜音，你看到了吗？”些许欣慰地，她自言自语着——她有强烈的直觉，只要这少女走出隧道，就能拥有崭新的人生。
    可是，在即将迈入光明的那一刻，毫无征兆地，少女止住了脚步。
    监测器尖锐的警报音汇成一线，如同手术台上病患心脏停跳的告警，她看见，少女退后一步，缓缓转过身，沸烫的血芒贯穿了少女胸口的衣襟，她看见，少女揭下面具，螓首轻抬……
    这双眸子，多么的妖冶华美啊，明明比血还红，比火更烫，却止水无波的，仿若凝结的血湖，但是，在它最深处，似乎还沉寂，蛰伏着什么，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一探究竟……
    .
    .
    .
    “咣……咣……咣铛！”
    “护士小姐，好像到底了。”
    “护士小姐？”
    薇拉醒过神来，她将目光从面前那对妖异的血红色指示灯上移开。
    “怎么回事！你也跟我下来了！”
    “我也不明白。”姬蓝霖摇头：“我明明出了隧道的，可一转眼，就……护士小姐，这究竟是在哪呀。”她透过升降梯锈蚀的铁丝网护栏，好奇地往外张望，然而外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薇拉并不搭理，她接连摁了好几下上升按钮，升降梯却纹丝不动。
    “该死！”她一拳砸在控制面板上。
    “护士小姐？”
    “我叫薇拉！”薇拉心情欠佳地一脚踹开护栏：“我不和你废话了！从现在起，想活命，就得听我的！保持安静！明白？”
    “嗯嗯！”姬蓝霖连声应允。
    薇拉点亮一根冷光棒甩在地上，蓝光照亮四周——原来她们下到了一条隧道里，这隧道宽约十余米，高达5，6米，非常宽敞，不过隧道两头都被乱石堵塞得严严实实的，石堆中还半埋半露着几具干尸。
    这些干尸穿着采矿作业服，有些年头了，这里或许是以前地下工程坍塌后形成的闭塞空间。
    隧道边沿靠墙，还堆放着不少装废旧零件的杂物箱，薇拉仔细查看，终于寻着一个箱子，上头写着“有毒物质”四个大字。
    “退后！”
    “诶？”
    “我叫你退后！”薇拉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哦！”
    薇拉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还好，这次没有虚惊一场。
    箱子里，放着一把“刃式”冲锋枪并两个弹匣，枪管下搁着几枚配套单分子丝使用的切割枪榴弹及两枚缓冲凝胶手雷；最底下则压着一块略呈弧面的透明盾牌，有些像防爆盾，盾牌把手下的电池舱中，则插着一块沉甸甸的中型能量电池。
    冲锋枪缀着枪带，薇拉背上枪带，将枪挂在胸前，她捞起切割枪榴弹，顺带将盾牌塞给蹲在她身后，好奇地张望着的姬蓝霖。
    盾牌比姬蓝霖想象的沉重，她握紧盾牌把手，费力地提起来——在她看来，这盾牌有些古怪，盾牌不应该都是一大块沉甸甸的，结实的装甲板吗？可这玩意不厚不说，竟然还是透明的，还装了这么一大块电池，不仅不瓷实，还浪费！躲在它后边，也丝毫没有安全感。
    “这是拟态伪装盾牌，价格抵得上两套单兵装甲了，看不出先遣小队那些家伙还挺仗义的……你摁下把手上的蓝色滑块。”
    姬蓝霖依言而为，盾牌顿时像经高热熔融的玻璃一般，奇特地软化了，接下来，它似乎有了生命，不断地朝侧后方张开，延展，生长着，最终，长成了一个四分之三半球面，将她罩在了内里。
    “如果你戴着战术电脑，就容易控制它的形状，否则，就只能先编程，再手动选择预设模式了，蓝滑块激活变形功能，滑第二次中止变形，滑第三下回复原状。记住，防护面积越小，盾牌越厚，防弹性能越强，反之同理……初始状态下，它可以抵挡mpl冲锋枪，而这个四分之三半球面，只能概率防御低速手枪弹。”
    还有白色滑块及黄色滑块，姬蓝霖狐疑地望向薇拉，后者遂解释：“白滑块激活光学隐形，使遮罩投影区可见光谱频段内几不可见；黄滑块为拟态功能，有启用时间，盾牌先会变形为预设的伪装物轮廓，再从外部模拟出对应的外观及手感，你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石头，或一个木箱子……不过无论哪个功能，都很耗电的，你可别乱按。反正等下你举着盾牌掩护我射击就行了，也用不到。”
    “唔……护士小姐，我有个提议。”姬蓝霖怯怯生地举手。
    “说！”
    少女樱唇紧抿，小声嗫嚅着：“其实……其实我的枪法也很厉害的，护士小姐，我想……”
    “滚！”
    添了这些装备后，之前收集的物资就显得累赘了，薇拉清理了两人的背包，并重新分配，可每当她扔掉几件东西，姬蓝霖又会捡回来一些。
    “这鱼笼留着干什么！你想在地底下钓鱼？”
    “它也可以网老鼠的。”
    “怎么！平底锅这么沉，你也要留下？”
    “但是，护士小姐，这个锅这么结实，丢了多浪费啊。”
    因为结实丢了就浪费？什么鬼！薇拉完全搞不懂这个人的脑回路，不过好歹扔了些，再加上两人又消灭了部分的食物饮水，负重总算降下来了。稍事休息，薇拉下令继续前行。
    “可是没路了呀。”姬蓝霖歪头，表示不解。
    “你闭嘴！安静一下会死？”薇拉长吁短叹一番，之前这家伙半天挤不出一个屁，像个小哑巴，如今却成了十足十的话唠，当真天有不测风云——早知如此，当初打死她也不会多管闲事，去“开导”这个烦人精。
    忿忿不平地想着，薇拉一边打开冲锋枪附挂的战术手电，她将“有毒物质”箱，连同下边的杂物箱一同挪开，一股贯人脑髓的腥臭味顿时扑面而来——果然，这底下藏着一个窄洞，窄洞深处黑乎乎的，洞壁上还嵌有攀援用的钢齿，一只断手死死攥在这钢齿上，这断手肩关节外露，白色的韧带都被扯了出来，正吊在窄洞中间，晃晃悠悠的。
    “他好像有急事，急着上来。”姬蓝霖捂着鼻子，指着洞口附近洞壁上浸血的抓痕，以及印在洞壁上，干涸了的血手印，猜测。
    “真巧！我也有急事，想要下去。不错，这哥们挺新鲜的，还赶得及。”薇拉将监测器绑在枪管上，扫描窄洞：“姬蓝霖……呃，还是叫你小贼吧。”她搔了搔头发，又扶正头上的发箍：“小贼，我看你还是呆上面吧，如果顺利，完事后我会送你出去，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试试修那升降梯啊，踹它两脚，说不定又能使了，反正比下去安全。”
    “不好。”
    “哈？”
    “我感觉……我应该下去。好像有谁……在呼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