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霜猛地坐了起来。
那小桃看她坐起,急走几步上前来:“小姐,你想要什么?我替你拿罢。你刚刚醒来,身子还虚,若是老爷知道我服侍不周到,我又要吃苦了。”
这小丫头十四五岁年纪,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对大眼,倒是可爱娇小。
秦霜哪里习惯要人服侍,挥开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小桃却很坚持,执意要来搀扶她。
正拉扯间,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直盯着自己露出的一节手臂上静静卧着一颗红痣来,在雪白的肌肤上,这颗痣显得有几分刺眼。
她什么时候长了这颗红痣了?忙低下头来,仔细看时,越看越心惊,不知何时,往日青葱般的双手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茧,
不等那小桃再说什么,她坚定地推开了这个执意要帮忙的小丫头,跌跌撞撞冲到妆台边上,顿时如遭雷击般愣住了。
镜中人身着一身雪白中衣,面色却比衣衫还要白上几分。柳眉杏眼,鼻翼还有几粒微小的斑点,眉宇间有几分英气,也是个美人胚子了,只是,这张脸却不是她的。
秦霜只觉身上密密起了一层鸡皮,脑后直冒凉气。到底她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张脸不再是她熟悉的面庞?这不是她用惑的功法幻化的容貌,况且她目今灵力都不能使用,怎么可能维持幻形?
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依然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小丫头想是被她惨白的面色骇住了,急急拉着她回到床上。秦霜也没有再抗拒,只是一动不动地任她摆布着。
天渐渐暗了,秦霜也没理会那小桃所说让她去正厅吃饭的话,木然蜷在床上。
她死了吗?不。不可能。如果她死了,连魂魄都不会留下,遑论换一个躯体了。这个身体别的不说,明显还不到筑基期修为,也不可能是夺舍。何况,夺舍不是需要想夺舍的人主动进行的么?到底是谁在她身上动了手脚?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飘云是不是也被掳来了?
脑中纷杂的思绪万千,却理不出一条头绪。
无助地抱着单薄的肩膀,却没有流泪。
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事必然有什么蹊跷。
门外有脚步声,小桃转了出去。片刻却端了一个托盘进来,怯生生道:“小姐,吃饭吧。”
秦霜虽然极度不想进食。空空如也的胃却发出了警告。
还不能辟谷吗?居然一顿饭不吃就饿了,那应该不是修仙者了,这恐怕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事已至此,虐待自己也没有用处。犹豫了一会,终是伸出手去。拿起一双筷子来,吃了几口。
只是她辟谷多年,很少进食,加上心绪不佳,几样小菜虽然做的诱人,吃在她嘴中却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逃吗?怎么逃?看这身体的模样,应该是常常接触阳光,练过一些粗浅功夫。不是一般的娇弱闺秀。只是,这对她毫无用处,她毫无武功底子,一旦没有灵力,不能使用法术。只怕连围墙都翻不出去,眼前这个娇弱弱的小丫头说不定都比她强了几分。更不用说潜伏在暗中的人了。甚至,她连说话都不能了。
“家主,这边走。”小桃喜气洋洋地在前面领路。小姐醒来已经两天了,只见了家主一面,之后就一直淡漠的很,也不出房门,不肯见人,今天却忽然主动开口说要她将家主叫来,看家主的神色就知道他也是心中喜悦,想来小姐真是大愈了。
秦霜坐在妆台前,淡漠地看着两天前见过的家主出现在她面前。
“灵儿,你可是完全好了?”那家主严峻的面容上有一丝柔意。
“你到底是谁?”此言一出,房中三人都吓了一跳。
秦霜是由于没有习惯自己发出的声音,另外两人则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
“小桃,这是怎么回事?”还是那家主首先回过神来。
“家主。”小桃噗通一声跪倒“小姐醒来只说要我去找您,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秦霜也不插话,默默地凝视着镜中的面容。说来她受到的震惊并不在这两人之下,这两天来,她常常这样做。只盼有一刻会忽然变回原本的样子。只是,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
“快去请方医仙。”此话一出,小桃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夺门而去,唯恐多呆一刻。
那家主转过身来,面对秦霜时又放柔了面色:“灵儿,你想必是累了,多休息一会罢,待会让方医仙来给你瞧瞧。”
秦霜抬起头来,目光在镜中对上了家主的目光:“我不是你的灵儿。”
她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于己无关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我不是你的灵儿。”
那家主皱了皱眉:“灵儿,你可是还在生为父的气?”
“生气?”秦霜嗤笑了一声“如果我真是在生气倒好了,我更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灵儿”那家主张口结舌,却不知该说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虽然没有任何头绪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要她唤这个陌生人做爹,那是绝不可能的,干脆大大方方说出来好了。
镜中的两人,果然有几分相像呢。不同之处在于,女子面上多了几分娇憨刁蛮的神色。两人对视了半天,那家主首先将头转了过去。
半响,门外才传来动静,居然是轮轴滚动的声音。片刻,小桃推着一只木制轮椅出现在门口。
轮椅上的人背着光,看不清样子,却可以感觉到一阵清冷之风扑面,仿佛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那家主迎了上去。俯身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很快,小桃就推着轮椅来到秦霜面前。
灵敏的五感也消失了,这么近的距离,她都听不清那家主说了些什么。
秦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方医仙执起她的手腕,忍不住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方医仙居然不良于行么?看他的脸色比她这个受到惊吓的人还要苍白几分,几乎透明到能看出血管,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若是医术好,怎么不先替自己看看?
过了一会,方医仙抬起头来,唇边浮出一朵温柔的笑意:“小姐已经痊愈了。没有什么后患。”
看着这清冷如莲的笑容,连秦霜也忍不住心中有些惋惜。医者济世活人,他既然被称为医仙。想来也是凡人中医者的翘楚,偏偏却不能自医。
“那她现在怎么会这样?”那家主忍不住插言道。
“想必小姐有心结未解吧,身体是无恙了的。”那方医仙微微笑着回道。
他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吗?没有发现这具身躯中住着一个陌生的灵魂吗?秦霜收回手,冷笑了两声。她已经做好准备,被当做妖孽看待。经过这方医仙这么一说。想来那家主是不会相信她了,顶多是以为她在赌气罢了。连她的心中也忍不住迷惑了。
那两人却当着她的面攀谈了起来。
“小姐既然无恙了,我也要告辞了。”方医仙依然挂着那淡淡的微笑,仿佛什么事都不能让他震惊。
“小女这段时间多蒙看顾,先生医术如此高明,不若留在我沈家。必不至薄待先生的,也省得先生奔波之苦了。”家主语气又恢复了威严。想来他认为这方医仙不良于行,留他在此还算施恩吧。
“不必了。缘起缘灭,在下来此,本就是和沈家缘法已尽,家主不必为我挂怀。”方医仙仿佛没有听见那语气中的含义。
两人推让了半天,那方医仙礼貌性地冲着秦霜微一点头。方才离去。秦霜隐隐听得家主吩咐小桃去账房领黄金百两,送方医仙出门的话语。很快。房中又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那家主还在房中。
“灵儿,不要再任性了。这对我们家族是天大的好事,你以后就会知道为父的苦心的。”家主的口气有些无奈。
秦霜回过头来,忽然笑了一声:“不知你说的天大的好事是哪桩,我怎么不知道呢?”
既然想让这家主相信她不是什么灵儿看来是不可能了,还是试试看能否打听出些什么吧。
“你要记住,你不仅是沈灵,更是沈家目前的希望。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的三哥终生不得寸进?便是为你自己考虑,你也不该做这样的决定。”
秦霜听了这话,更觉一头雾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样逼迫于我,何尝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我只是生来做家族的牺牲品的?”此刻她当真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既然家主说了她是沈家的希望,应该是为了这个沈家的利益要牺牲这个沈灵吧。这几句话一出,只觉浑身不自在。
“那薛贵无门无路,灵根又低劣,只是个外门弟子,终身也就最多在炼气期四、五层打转的分了,你却不一样,你还有希望啊。和他在一起,等若把你也毁了啊。有灵根不易,难道你不想更进一步?以你现在的修为,连一个最基本的法术都用不出,整日价还是舞枪弄棒的,这些都是末技,原不是修仙者的本分,你真的甘心一世如此吗?我们沈家这一代这么多个孩子,只有你和你三哥有灵根,希望都着落在你们身上了。”家主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秦霜只觉要忍不住身体的战栗了。这家主说的是灵根,难道这沈灵也是修仙者?为何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压制着心中的激荡,秦霜故作平静地问道。
“你也知道,我们沈氏家族渐渐式微,有灵根的后辈越来越少,为父我虽然身为家主,不过是个炼气后期的修士,只怕筑基已是无望。即便别人不说,我们也难以忝为羡禹城的四大家族了。所以,去年我自动请求退出了。但是这还不够,只要家族还存在一天,危机就随时有可能发生。你也知道,在我们还是四大家族的时候,族中有子弟在外行事难免有些肆无忌惮,结下的冤仇也不少。此刻若是被人落井下石”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面色有些阴郁。家族大人口多,自然是不容易管束的。每个支派都或多或少有一两个修仙者,虽然这代的小辈们都没有灵根,但是谁也说不准他们的后代会不会出现灵根。所以,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秦霜冷眼旁观他的表情,自然大概清楚他在想什么。也不接口,等待他继续说话。此时能接口说什么呢?这沈灵应该是有心上人的,说不定这次的病也因此而起。看她的模样也十七八岁了,有家族的扶植,居然还没有修炼到炼气期第四层,灵根之差可想而知。沈家主说什么她还是有希望更进一步的,已经让她生了不好的预感。
那沈家主看这她的脸色,见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把他晾了半日,也不接话,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怎么忽然冷静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又像上次让她和那薛贵断绝来往时那般的大吵大闹,寻死觅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有些不同罢。想到这里,也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上次三清门有一位筑基中期的前辈要寻个侍妾,偏生在坊市闲转时看上你了,这可不是你的缘法?这位前辈三十余岁筑基,目今也不到六十岁,看起来也就不到四十许人。加上资质和修为都如此,你难道还能找到更好的良配?如果你跟着他,还愁不能更进一步?偏你上次还怎么也不肯听为父说话,若是早早象这般安静听了,也不会出这些事端了。”
秦霜听到这里,终于面上有了些表情,只是,却不是这家主想象的欣喜若狂。眼中闪动的,却是一片他所不熟悉的陌生光芒。
卖女求荣?秦霜心内冷哼。看他之前摆出的一副慈爱之色,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目的,还是要她乖乖去做那个侍妾罢。(,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