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别人笑话?她?是丑八怪,不高兴地?回家后还被妈妈骂,就坐在门口掉眼泪的小女孩了。
她?的心已经在成?长过程中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成?为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大人。
其中的艰辛,池鹤其实可?以想得到?。
“我差点忘了。”他笑着对她?说,“还以为你?跟小时候一样?。”
“在池鹤哥面前也是可?以像小时候那样?的。”祝余煞有介事地?应道,脸上笑容狡黠。
关夏禾拿了个?新的发夹,帮她?把头发夹起几绺别在脑后,做了个?新发型。
然后玩笑道:“好了,咱们下去吧,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们在楼上干嘛呢。”
可?不么?,楼下罗瀚和陈小乐已经在议论,小鱼姐和老板这么?久没下来,是在楼上跟客人聊上了么??
正嘀咕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三?个?人陆续下来了。
祝余直奔吧台后面,拿出早上就准备好要请池鹤品尝的咖啡豆,再取过电子秤,开始称量咖啡豆。
罗瀚看罐子识豆,见祝余拿出一个?红色的密封罐,不由得惊讶不已,这罐豆子是来自?于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竞赛批次的瑰夏咖啡豆。
在店里,一杯这样?的咖啡豆冲煮出来的咖啡,定价是388,已经极为适宜的价格,毕竟光是一杯咖啡使用到?的豆子,成?本价就已经超过两百。
当然,这不是全店最贵的一款咖啡。
祝余拿着罐子,倒出一些咖啡豆来,称量好克重放进磨豆机之前,还拿给池鹤闻了闻,献宝似的问他:“怎么?样?,香不香?”
池鹤深吸口气,一股顶级咖啡豆才会有的极其自?然的芳香扑鼻而来,他点点头,面上露出期待。
祝余把豆子倒进磨豆机里,一边等着咖啡粉磨好,一边折着滤纸,还一边跟他介绍这罐咖啡豆的批次信息,说:“是去年托熟悉的生豆商帮忙拍的,好贵的。”
她?说了个?数字,一边说一边点头,然后又说在店里这种一杯才卖388,一点都?没多赚钱!
池鹤听了就笑,颇赞同地?道:“确实是没赚多少,我在别处喝过这个?品质的,都?比你?的定价要贵,还见过要几千一杯的。”
“当年的冠军豆吗?”祝余猜测道,然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说,“其实我们店里也有四位数一杯这么?贵的。”
池鹤一愣,惊讶地?看着她?。
她?比了三?根指头出来,解释道:“是去年bop日晒组的冠军豆子,来自?老牌庄园哈特曼,成?交价大约是两千美金一磅,换算下来大概克价是三?十左右,算三?十好了,一次手冲需要用到?十五到?二十克的豆子,也就是说一杯咖啡的生豆成?本价是四百五到?六百之间?。”
“但?这是生豆被竞标下来时的价格,运回来还要税费、运输费,储藏也要成?本,生豆还要经过烘焙才能使用,这么?好的豆子,又不能随便让个?人来随便烘焙一下,得找信得过的好烘豆师才行,这样?一来,豆子到?达咖啡店时,身价都?快要翻倍,咖啡店还有人工水电的成?本,有的店开在繁华的中心地?带,店租就很高,而且咖啡师冲煮咖啡的技艺不要钱么??这样?算下来,一杯可?不就要卖四位数了么?。”
一边算着数,一边将磨好的豆子取出来,把粉仓凑到?他跟前,雀跃道:“快再闻闻!”
池鹤回过神?,只是轻轻呼吸了一下,就感觉到?一股馥郁的花香钻进鼻腔,香气弥漫,比干豆的状态下要丰富许多。
“很香。”他点头道。
祝余将咖啡粉倒进滤纸里,一边注水闷蒸,一边听他感慨说:“这才第六名的豆子,就已经这么?香了,冠军豆得多了不得?”
她?回忆了一下,开始描述:“很浓郁的白花香,有桃子和柠檬草的清爽和甜香,还有红富士和佛手柑的味道,口感圆润顺滑,有焦糖的甜蜜感,特别干净。”
池鹤看着滤杯里流下的咖啡液,开始惦记起冠军豆来。
“小鱼啊……”
一听这声音,就跟自?己有求于关夏禾时一样?,祝余立刻警觉:“不请客哦,我请不起。你?充了会员卡的,可?以用会员卡消费哦。”
池鹤:“……”白嫖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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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明?媚的午后,池鹤坐在吧台边,闻着咖啡粉经过热水闷蒸洗礼而散发出的怡人香味,看着店外过路的行人,只觉的人生如此惬意。
不仅喝到?了顶级咖啡豆,还见到?了许多年没见的老朋友。
尽管过去一周已经见过祝余很多次,但?确实是到?了今天,确认了她?的身份后,他才被一种久别重逢的强烈喜悦感击中。
甚至因此生出一种犹在梦中的恍惚感来。
为了答谢他帮忙找书,也为了补偿他被自?己瞒了这么?久,祝余将请他喝的这份手冲咖啡分成?了两杯,一杯冰的,一杯热的。
还给他端了好几份甜品来,有开心果巴斯克蛋糕,还有焦糖布丁和蔓越莓黄油曲奇饼干。
“小饼干是我烤来和小禾吃下午茶的,分你?一点。”
池鹤听了直乐,连连道谢,还说:“早知道认出你?之后有这么?多好处,我该第一天就努力想的,想破头都?要想起来。”
祝余闻言忍不住抿嘴,眉眼间?露出一点不高兴来,挂在眉梢上,看起来格外委屈。
小小声控诉:“那你?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想起来?还把我、我们都?给忘了……池鹤哥,以前、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啊?”
发生了什么?事?池鹤摇头苦笑了一下。
“说起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现?在回头想想,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他说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很甜很醇厚,柔滑细腻,树莓和车厘子的果香在橙花的花香里交错得很和谐,柑橘类的清香酸甜适中,口味平衡,又特别干净,这是顶级豆子提供给他的享受。
香甜在口腔中弥散,过了很久余味都?还不消退,让人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难怪会有人说,‘喝瑰夏红标时,感觉全世界的花儿都?开了’,确实很棒。”池鹤忍不住感慨道。[1]
祝余随意嗯嗯两声,给他一个?催促的眼神?。
池鹤抬头笑起来,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才就着口里留存的甘甜,跟她?说起那年的事来。
说那天他正上着课,却突然被外公的电话?叫回去,见到?外面围着好些街坊,敞开门的院子里站着从外省过来的池家叔伯,披麻戴孝,还带着他亲奶奶的灵牌,进门就让他跪下磕头,骂他是白眼狼,是和他妈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热的硬石头。
他懵在原地?,外公外婆替他辩解,说当时他也只是个?十岁都?还不太到?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事,千错万错都?是他妈妈的错,是他们老两口没教好她?,与小孩无关。
但?池家人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而是连外公外婆一起骂了进去,还有人上前来硬压着他下跪。
膝盖触地?的声音很响亮,这种响亮不仅仅是骨肉与地?面接触发出的,还有围观街坊的目光、池家人对他的指责扇在他的自?尊心和脸上发出的啪啪响。
“我那时候觉得委屈极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屈辱。”池鹤轻轻苦笑了一声。
他说:“其实爷爷奶奶死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可?能觉得我很无情,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当时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他们的脸,他们对我很好吗?是好的,但?不是很好,他们有五个?子女,光儿子就四个?,我爸是夹在中间?的老三?,不怎么?受重视,他们最疼的是大伯家的堂姐,还有小姑家的表弟。”
对于他这个?同样?在孙辈中不上不下的孙子,老人的态度相当普通,疼是疼的,毕竟自?家孩子,但?又不是偏疼,他从来没有享受过优待。
记忆里每年会和老人相处的时间?,是暑假的两个?月,父母会把他送去乡下让老人代管。
“但?每次回去,家里都?一堆孩子,他们就算想偏心谁,也想不到?我这里来。”池鹤失笑着摇摇头。
“我爸殉职之前,爷爷奶奶到?城里治病,几位伯父都?说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住不开,就住到?了我家,我的房间?让给他们,然后在我爸妈房间?放一张小床将就将就。”
后来他父亲走了,孟非决定带他回容城投奔父母,就要把房子卖掉。
房本上只有夫妻俩的名字,丈夫没了,她?理所当然地?处理房产,至于抚恤金,她?也要,理由是自?己要抚养孩子,你?知道养一个?孩子多费钱吗!
全程是大人们在为了钱撕扯,池鹤懵里懵懂,吓坏了之后,只知道听他妈的话?,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但?是在状元巷孟家,我得到?的是外公外婆全部的爱。”
甚至于因为自?觉教坏了孟霏,所以外公外婆在教育他时,更加用心和耐心,可?以说,他的三?观就是两位老人一手塑造出来的。
要自?信,要不畏人言,要努力做事,要心存善念,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懂得见好就收。
所以他才会给祝余编那样?一个?故事,哄她?说,你?是观音菩萨特地?挑选,让仙鹤叼着飞了很久很久,才送来的宝贝。
故事是假的,但?哄住了祝余嘛。
“你?那个?时候就是个?小傻子,什么?都?信。”此时此刻,在他们都?已经二十大几,马上就而立之年,他终于第一次承认,这只是个?故事。
祝余听了忍不住直努嘴,先是说他:“你?这人可?真讨厌,就你?会官方下场辟谣是吧?”
说完又嘟囔:“我就爱信,你?管我那么?多呢。”
就是因为信了自?己是天选宝贝,她?才一直给自?己洗脑,自?动?过滤掉她?妈对她?那些“你?就是个?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出息”“以后你?什么?都?要靠你?弟”之类的pua,没有变成?自?怨自?艾的性子。
池鹤听到?她?这两句吐槽,想起她?家的情况,也笑了起来,点头道:“这么?一说也行,至少这是对你?正向的谣言。”
那几年信多了这个?故事,她?整个?人都?变得自?信许多,池鹤是能感觉出她?状态在改变的。
祝余追问道:“后来呢?池家人怎么?解决的?”
又说难怪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要上学的嘛,放学的时候早就散了,而且那些人嚼舌根又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嚼,小孩对这些事的神?经也没那么?敏锐。
“后来啊……”
池鹤又喝了口咖啡,顺便还吃了块曲奇小饼干,夸了声好吃。
他用一种讲故事的腔调,慢悠悠地?讲起后来发生的事,说他反应过来后跳起来骂他们欺负他外公外婆,说孟霏终于赶回来,和他们大吵一架,最后给了他们二十万,让池家人不准再来找他,还留了字据。
“那是她?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他笑道,“这件事我是感激她?的,她?让我站在了一个?被迫的立场上,是她?逼我不认池家人不和池家人来往的,因此后来我开解起自?己,相当顺利且成?功。”
他问祝余:“你?觉不觉得我很卑鄙?”
声音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祝余却看到?了他眼底的认真。
于是也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会,他们拿了钱,就要做到?答应你?妈妈的事,如果还想认你?回去,就不会拿钱,世上没有两头都?占的好事。”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男人再次笑起来,脸上笑意堪比春日繁花,点缀在他桃花眼的眼角,弥漫出一片轻松自?在的轻快来。
他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快乐,祝余看着他的脸孔,不小心有一点点走神?。
罗瀚和陈小乐两个?蹲在瓜田边的猹,听了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去问关夏禾:“老板,这位客人到?底是谁啊?”
怎么?感觉跟小鱼姐不是才认识的啊?
关夏禾正拿着手机往游戏里氪金呢,闻言头也不抬地?答:“你?们小鱼姐二十多年来,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只有三?个?,我、你?们闻哥,还有一个?就是……喏,这个?人。”
陈小乐好奇:“那他们聊天,你?干嘛不去啊,你?和他不熟吗?”
“熟啊,但?我不用听,小鱼晚上会告诉我的。”关夏禾漫不经心,且很摆得正自?己的位置,“而且小鱼和他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这些事他只需要向小鱼交代。”
两个?小年轻听得一愣一愣的,罗瀚都?忍不住吞吞吐吐地?猜测:“呃……难道他们以前……在一起过?”
关夏禾翻了个?白眼:“非得是恋爱关系吗?好朋友之间?不告而别,就不需要向交代了吗?”
顿了顿,她?又说:“知道他不会回来了的时候,小鱼偷偷哭过好几回的,不知道有多伤心。”
祝余太过重情,反而比心大的她?还有闻度都?难以接受池鹤离开的事实,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调整好心情。
俩小年轻听到?这里立刻扭头偷偷瞪一眼池鹤,这人太坏了,让女孩子哭!
祝余和池鹤聊得正兴起,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她?追问他:“后来呢?你?、你?是不是被你?妈妈接走了?街坊们都?这样?讲。”
池鹤点头,“说是接走,其实是送我去住校,只有月末才会去一次庄家,吃一顿饭就走,也没去几次,他们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他们不习惯。”
祝余抿着嘴说:“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我和小禾家你?不好去,闻度总可?以的吧?闻叔叔也很喜欢你?啊,也不说一声,高中部和初中部就在对面!”
对于这一点,她?是很不高兴的,觉得池鹤这样?是没有把他们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