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庄概推了她一把,她从楼梯上摔下来。
池鹤为此跟庄概打了一架,他可以不在意未出世的弟妹,但他很怕孟霏也会死。
他把庄概狠狠揍了一顿,换来的是庄世凯和庄老太太的怒斥和责骂,他们说他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必须严加管教才行。
也换来了孟霏把他送到外公外婆家的决定。
孟霏走了,他留在了外婆家,换了新的学校,认识新的同学,生活逐渐轻松下来,他在这里终于是回自己家。
自行车滚过水泥路面,有少女稚嫩的嗓音传过来:“池鹤哥!”
他回过头,看见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跟他说话。
他们要去杨阿姨家摘花,“好多茉莉花,杨阿姨说可以送给我们做花环,池鹤哥你要不要的?”
他赶紧摇头,妈呀,那是小女孩玩的,他玩算怎么回事?
一堆茉莉花香得让人想打喷嚏,他扭头,看见顶着花环的小姑娘盘腿坐在身边,聚精会神地看小说,毛茸茸的碎发覆在鬓角。
周围都是书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空中飞舞。
楼下传来男人的声音:“你们四个,下来喝凉茶,快点!”
“知道啦,马上来!”坐他对面的小男生应了声。
他们嘻嘻哈哈地下楼喝解暑的凉茶,茉莉花环被忘在了二楼的地板上。
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见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
那一年夏天似乎特别热,因蝉鸣都比往年的要聒噪,烈日穿过树荫灼烧着地面,有人来敲孟家的院门。
吵架声传了出来,几个披麻戴孝的壮汉在院子里指着年迈的外公外婆骂,骂他们生出孟霏那样的蛇蝎心肠,老公死了就把公婆撵回乡下,还把房子卖了把儿子带走,老人到死都没见到孙子,死不瞑目。
又骂他是白眼狼,说他爷爷奶奶以前多疼他,他却只听他妈的话,根本不配姓池。
不知道是谁从背后一脚踹在他的背上,有人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他的膝盖被强行踢弯,跪在地上。
他听见他们说他不配当父亲的儿子,他抬起眼,看到妇人怀里抱的黑白相框,苍老的,年轻的,是他的祖父母和父亲。
他们像是在注视他,问他为什么不回去看他们。
院子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他听到有一道刻薄的女声说:“我早就看出来,孟家这小子养不熟的。”
他们打砸了孟家,扬长而去,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因为女儿被人骂得瞬间变成驼背。
孟霏又回来了,他坐在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争吵和哭声。
他十七岁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
孟霏离开后,外公外婆全病倒,在两个月内先后离世。
他送他们上山,走到路口,抬起头看见牌坊门头,写着“状元巷”三个大字。
第17章
“铃——”
急促高亢的闹铃声响起,将池鹤从梦境中瞬间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觉得精神非常疲惫,像是一夜没睡过。
做梦这件事,实在太消耗人的生机了,特别是这种不算美梦的梦。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仔细回忆梦里发生的一切,梦的内容主要是他刚回孟家时的事,以及后来外公外婆去世的前前后后。
中间缺如的部分,时间从他的十二岁到十七岁,经过了大概五个年头,应该发生过不少事,但他都忘了。
原因是因为外公外婆去世后,他因为接连失去两位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以及被父亲那边的长辈骂白眼狼而陷入自我怀疑,情绪非常低落,当时的班主任老师便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建议是,首先要远离悲伤回忆的源头,别去想了,慢慢忘了这些不好的事,目前最重要的事是高考,不能因为已经发生的事,影响未来的重要事件。
其次是可以寻找一个新的精神寄托,作为过渡,慢慢恢复到正常生活。
当时庄妍才两岁不到,生得很可爱,而且和外婆像了四五分,所以庄老太太不太喜欢她,觉得自己儿子的种不像她就算了,竟然像孟霏的妈,真是岂有此理。
老人去世后,他立刻被孟霏带走,本身就住校,放假又去了庄家,此后远赴京市求学,毕业后忙于创业和其他工作,也就没有再回过状元巷。
或许是因为逃避,他叹了口气想,自己的潜意识里是逃避状元巷的。
因为在那里,他听街坊议论过他的妈妈,猜测她在庄家是不是过得不好,有人像是亲眼所见一样,说孟霏要像古时候的小媳妇那样晨昏定省,要伺候公婆和老公,说豪门没那么好嫁的。
怎么说呢,就因为他们说的大半是真的,所以池鹤根本没办法反驳,只好努力当没听见。
还听他们可怜他,说有后爸就有后妈,要是孟霏再生一个,他这个亲生儿子也就没什么用了,一句话,可怜哟。
后来池家的叔伯来闹,更是提供了许多谈资。
他们还议论外公外婆,说他们一辈子如何如何,结果教出的孟霏这个样子,真是丢脸……
对于他来说,状元巷里也许有很美好的回忆,但肯定不多,至少远没有他听到这些闲话带来的难堪多,所以他忘记得顺理成章。
像是抛开一个沉重的负担。
所以毕业以后回来容城已经有好几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状元巷看看,他并不想,或者说是有点害怕,回去以后要见到熟人,听到他们再说类似的话,然后他要面对曾经那样难堪的自己。
“池鹤哥,你别理他们,他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才八卦的,我阿婆说了,这条街没有哪家人他们不说人坏话的!”
谁跟他说的这话来着?
池鹤想半天没想起来,只想起来是个小姑娘,跟自己关系很好。
因为他还想起来,她说完这话,还老气横秋地拍拍他肩膀,说:“他们会一直讲的,等你长大该结婚,但是又还没有老婆的时候,他们会说你要求多,眼光高,就像说阿源哥那样,唉~”
阿源哥是谁来着?池鹤从床上坐起来,把脸埋进手掌里,完了完了,又多一个谜团。
看来还是得找时间回一趟状元巷才行。
也许故地重游之后,一切就都想起来了,逃避总归不是那么回事。
他叹口气,下地去洗漱,洗脸刷牙出来,自己做了杯拿铁,站在窗边一边喝一边看着外面露台上的花草,公主在追着它的皮球跳来跳去。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花香,有一点点甜,他忽然想起昨夜梦里出现的茉莉花环。
那是整个梦中和孟家人无关的事。
茉莉花环,池鹤哥……
他忽然觉得梦里女孩的声音很熟悉,有点像……咖啡店的咖啡师!
池鹤想到这里,猛然一愣。
他不敢确定是因为昨晚去了咖啡店,吃饭时听到两位店长说起了茉莉花环的故事,才把这个故事植入到了梦里,还是茉莉花环的故事本身就是发生过的,存在于被他遗忘了的曾经。
如果昨晚那个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没有半点虚构,也就是说他和祝余她们是认识的。
而且不仅仅是认识,应该是关系很好,至少是经常混在一起玩的那种。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祝余从第一次见到他,就是那样有点奇怪的态度。
像是对待一个熟人,给他很多优待,比如店里面已经坐满了,店员原本准备婉拒接待,却被店长拦了下来,让他坐到吧台边。
所以她会说他又不吃饭,会打烊了还让进店同桌吃饭。
她看他的时候,为什么总给他一种透过他看别人的感觉,也是因为她看的是从前的他。
这样解释起来,就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所以是……我是我自己的替身?
池鹤活跃的脑细胞开始疯狂跑偏编故事,多好……呃、多烂的梗啊!我是我的替身,这种替身梗后面是不是还得附带一个追妻or追夫火葬场?
咦,昨晚那个脑洞是不是可以用上这个设定?没写过,记下来记下来,反正梗不怕老,有人吃就行。
他想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跑偏了,又猛地回过神来。
这个解释是要建立在他们是认识的前提下,但问题是,他们真的认识吗?
池鹤并没有想起来“祝余”这个名字,在梦里除了孟庄两家人,就只出现过“阿源哥”这个陌生的人名。
所以他无法确认,茉莉花环的故事,他是不是真的参与过。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问祝余,但今天是周一,他得去上班。
回头再问吧,不差这一两天了,他叹口气,把咖啡杯拿进厨房,洗干净后出来,随便找了件外套,套上后背包一拿,就对跟过来的公主说再见。
“你自己在家别捣乱啊,我晚上就回来了。”
公主摇着尾巴,依依不舍地嘤了声。
周一么,惯例当然是开会,对接了一下项目的进度,池鹤也不催,距离上次开会才过了两天,有什么可催的。
他在办公室忙了点别的事,因为有蒋俊岩这个能干的助理,加上他也不参与公司的管理,因此很快就没什么事干了。
只好把之前写好的稿子打开,认真修改了一遍,发给责任编辑晓潼。
没一会儿,电脑右下角的信息提示就开始疯狂闪动。
晓潼:【这就写好了?】
晓潼:【这次怎么这么快?转性了?】
晓潼:【没有糊弄我吧?我有点害怕。】
池鹤简直无语,虽然他深谙拖稿妙招,但不是没有提前交稿的时候吧?
哪个作者不是这样,踩着最后期限交稿,那些能每次都提前交稿的,都是神仙。
鹤山仙人:【……吓到你那多不好,这样吧,你把邮件发回我,别打开,过两天我再发给你。】
晓潼:【???】
鹤山仙人:【或者你别打开,过两天到deadline了再打开也行。】
鹤山仙人:【我是不是很贴心.jpg】
晓潼:【……】
池鹤跟她插科打诨了两句,问起给山区孩子寄书的事,晓潼跟他说,得知她要给贫困学生寄高考报考资料,出版社的同事们搜罗了一下已经看过的旧书和旧期刊,让她一并寄过去。
晓潼:【我约了快递小哥待会儿中午来收件,你记得跟孩子说一声,书比较重,到时候多叫几个人一起去搬。】
晓潼:【[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