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中的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似乎隐隐有暖流涌动。相看许久,公子玄忽然出声,“我为你弹奏一曲琴吧?”
当初在绝尘园中,她也曾弹奏曲子,当初在叶城密宅中,她也曾弹奏曲子。而今,却是他要弹琴给她听。她微微一笑,“好埃就弹那一首《风入松》吧。”
他颔首,“好。”
她便亲自去取来琴,又将琴台仔细铺好,方才温柔看着他。
他瞧着外间天色,见天色尚早,问,“你若是累了,便晚上再弹,现下可以休息休息,咱们就开膳了。”
摇摇头,不肯放过他的琴声,“不行,你答应了我要弹,就不可抵赖。”
他笑起来,伸出手捉住她的小手,略一沉吟,松开了她的手,认真的起了一个调子,开始抚琴。琴声悠扬,是她听惯了的曲调,也是她听惯了的琴声。仿似这琴中含着万千的情绪,爱恨嗔痴都在其中。
他根本不必叙说,也根本不必刻意解释,她便能从他的琴声中听出来许多。好像非常能听懂他琴声中的高低起伏,一切情感。好像非常能听懂他的五音曲调,万千慨叹。
她眨眨眼,站在他身旁,渐渐听得痴了。而他,端正坐在书桌后,也渐渐弹奏的痴了,忘了身畔一切。
一曲终,两个人才从琴声中缓过神来。倾城眨眨眼,问,“公子果然不认得苏子御吗?”
公子玄开怀一笑,摇摇头,“怎么又提及了这个人,我可是会伤心的。”
她微微蹙眉,盯着他含笑的眼睛,可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根本不会说假话,每一个眼神都很清澈明白。她只好悻悻地作罢,歉然道:“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那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想要找到他,为他做点事情。”
找了这许久也不曾找到人,她很有些遗憾。
他仍笑着,“找不到便罢了,或许他根本不愿意被你找到。救你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说着话,倾城也饿了,琪璎领着丫鬟来摆饭,都是倾城爱吃的菜式。两个人坐下来用饭,彼此间微微笑着,并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在公子玄身上实在到了极致。
偏生,倾城自小学的也是这个,倒是十分享受这样的状态。
吃罢晚膳,丫鬟收拾桌椅,倾城漱了口,捧着一本野史秘辛看的起劲。公子玄瞥见她手中的书籍,摇摇头,“你倒是喜欢这些东西。”
她从纸张间抬起头来,“那些个学术性太强的东西,早就看得厌了,现今倒是特别喜欢看野史怪志。”微微一笑,“你若是有荆州府的各处县志,也可以拿来给我参考参考。”
当初倾城给他一副荆州府地图,而今用处委实太大,若是再配合她对荆州各地的了解,只怕荆州这个地界上的战争,她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公子玄含笑点头,缓缓站起身,“咱们家的书不少,你要看的东西这里没有,走吧,我带你去找。”
养静轩中有藏书楼,倾城还是第一次知道。地方竟然就在院中湖畔中央的小筑上。因为四方临水,此处还算湿润,所以公子玄不怎么常来。
推开藏书楼厚重的大门,里头漆黑一片。
公子玄随意站在门口,借着外间的夜光,摸索到了架子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灯烛。灯笼罩着光,显出朦胧的美。她瞧着静悄悄的藏书楼,忽然觉得安心又清净。
因为潮湿,一楼并没有放置书籍,架子上也没有藏书,而是各式各样的兵器。原来一楼竟是兵器阁。公子玄走在前,她走在后,一件一件地看过去,倒是见到了许多新奇的兵器。
眨眨眼,“这些兵器,公子都会用吗?”
很多人喜欢收藏兵器,就好像现代社会的许多人喜欢收藏枪械一般,其实不过是爱好,真个半点也不会使用的。
倾城很好奇,长年累月坐于轮椅的公子玄,到底会用什么?
走在前头的人却驻足,她一个不稳,险些撞到了他的后背上。她忙站定,他已经伸出手扶住了她。微微一笑,他看着她的眼睛,“当然会用。”
大约是担心她以为他是吹牛,顺手从兵器架上取过来一只红缨枪,当即耍了起来。
这一楼很空阔,他这么高的个子,在楼中舞动红缨枪,竟然一点也不显得逼仄拥挤,反而大开大合很有气势。她眸光闪烁,惊讶道:“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他勾唇一笑,灯火中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彩,“你忘了上一回,我五箭连发,射倒了……猎鹰帮的人。”那是他的“隐疾”,此刻却也淡然说出。
大概,南康长公主留下的伤痕,正在一点点愈合。
她摇摇头,“没忘。”
他笑起来,丢了那红缨枪,顺手又拿起一颗流星锤,照旧舞动地虎虎生风。她愈发惊讶了,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他又弃了流星锤,随手拿起一把柳叶长剑,刷刷地劈斩斜挑,招式又快又狠又准。
她眨眨眼,终于相信他不是在开玩笑。
而是真的在向她展示他的技能。
怎么,今夜他生了什么心思,竟将她带到这隐秘之地,让她看他的本事?
他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一个纵身飞跃,收了柳叶长剑归鞘,施施然站在她跟前,低头笑看着她,温雅道:“这二十来,我从未有一丝松懈,所以……”他愈发低下了头,唇边挂着笑意,“多谢你治好我的旧疾,我也会认真保护你。”
她完全懵逼了。
这算什么意思呢?她不知道。好端端的公子玄,温和儒雅的公子玄,怎么忽然跟她说这个?
她抬起头,微翕着一张嘴,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却忽然凑近来,瞬间噙住了她的唇瓣。
灯火昏黄,藏书楼中的光线暗淡无光,静悄悄的兵器阁中安静地能听见外间的流水声,而他的呼吸靠得太近,悉数打在她的脸上。
一点一点,很轻很轻。
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这样做。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对他的靠近毫无反感,甚至觉得这些触碰都来的那么贴切而自然。
仿佛早就相触过,仿似早就相爱过,仿似早就相拥过。
仿似这唇,她早就亲吻过,仿似这身体,她早就拥抱过,仿似……这大手曾在她身上游走,所以此刻揽住她的腰肢,才这样轻柔。
像呵护着一块世间至宝,却偏偏舍不得她化掉。
她是真的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