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倒是像极了锦公主。
虞美人不就是这样的组织,不就是锦公主用以巩固皇权的机构?而她沐倾城,不就是机构中的一台杀人机器?
她心头一跳,不知道桓毅说了这么多,究竟是要做什么?
桓毅已经凑近一步,“我告诉沐先生这么事情,是希望沐先生能够帮帮我,帮我一起拔除王府中藏着的这一股势力,帮助大哥顺利的成为世子。桓家……到底也是桓家,不是皇家。咱们的王位,怎能给别人夺了去。”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
倾城退后一步,“我如何能帮的上忙,我不过是一个外人,并没有参与你们家事的权利,也没有掺和进来的必要。我来到这里,只为了保护公子玄,为了让他顺利回来。大概……用不了多久,我也是要离开的。”
她分明是跟来保护公子玄,并且要协助公子玄夺权,成为王位继承人。
但她却不能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告诉桓毅,桓毅毕竟太小,十三四岁的样子,懂得这样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桓毅笑了。
笑起来,更有了一些红唇白齿的美,“沐先生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吗?如果我没有猜错,魏嬷嬷的死正是因为你。”
“因为我?”倾城蹙眉。
“因为你在给魏嬷嬷治疗伤势的时候,看到了魏嬷嬷腰上的标记,所以公主才要出手,断了你查探下去的念想。”
倾城不肯信,公主如何知道她见到了魏嬷嬷腰上的标记?如何能知道她见识过这标记,一旦察觉魏嬷嬷有标记,当即要将前后之事联系起来?
桓毅长长叹息一声,“沐先生到底是行医的,总是一颗菩萨心肠,将每一个人都想的很好。可惜,你却忘了。咱们王府中,父王的身体康健,很少有重大疾病,就是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也是生得齐整健康。怎么独独只有大哥,身为王府继承人,绝先天有急症,身体柔弱,需要坐轮椅?”
不等倾城开口,他已经出声,“若说这病症是桓家的遗传,桓家上下百口人,还真没有这种状况。若说这病症是皇家的,皇家多少兄弟姊妹,都是龙章凤姿,哪有先天顽疾?”
他冷冷一笑,笑容有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除了公主一心想要保住皇家的地位,生怕咱们桓家儿郎取而代之,这才给大哥从小就下猛药,让他一直体弱多病,弱不禁风,无法成为纵横天下的霸主。哪里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桃花树下,花瓣漫天,却是倾城自进入荆州王府听到最深沉的话。
套路太深,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桓毅分析的其实并没错,甚至十分合情合理,逻辑靠谱。
但是,公主可曾这么干?
可会这么干?
若有朝一日锦公主与刘裕有了孩子,锦公主可会这么干?为了保住皇家江山,将儿子变成一个废人?
眼中淡淡的不可置信,还是被桓毅察觉。后者苦涩一笑,将匕首从她手中抽出来,又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低低道:“沐先生若是不肯帮忙,不愿意将公主的阴谋戳穿,不愿意将真相大白与天下,那么便好好保重吧。我猜,大哥和你从寿阳来时,早已经遇到过这样的杀手,所以对方才会在你看过魏嬷嬷的记号后,杀了魏嬷嬷灭口。”
他退后几步,又恢复了烂漫的神采,“希望他们……看在你神医妙手的份上,放过你。”
自始至终,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因为靠的太近,即便远处有人看见,也猜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约摸,只以为桓毅又在请教她,关于医术方面的问题吧。
本来,这么些日子,大家都知道桓毅想要跟着倾城学习医术。
倾城瞧着他背影渐行渐远,脑海中却是翻江倒海。太多的疑问充斥,让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她眸光一闪,转头瞧着飞舞的桃花瓣,渐渐暗沉了脸色。
有时候直觉是很奇怪的东西,她想起幼年时候,仿佛也曾遇到过一拨人。似乎也曾见识过这样的雄鹰。
难道,公主真的曾经诛杀过北国奸细,真的曾对公子玄下手?
她心中迟疑,忽然就想起自己后背上的那一副地图来。
这么想着,便再也站不住,飞快往养静轩去。
回去养静轩,琪璎正在院子里晒东西,此前伺候公子玄的丫鬟们,已经慢慢调拨回来。翡翠凝碧仍旧跟在内院,做细致的屋里活。
但公子玄已经不再要多余的丫鬟,除了一个容婆守门,院子里统共就这么三个大丫鬟,几个不名字的小丫鬟。
“姑娘,您回来了?”琪璎迎上来,忙要为她准备早膳。
耽误这么久,她还没能吃饭。
她却不肯吃,而是道:“准备些热水,我想要沐裕”
琪璎疑惑不解,大白天的好像她还从来没洗过澡,倒是没有多问,立即去准备。
翡翠站在门口,张了张口,想要问问她吃什么小菜,终是没问出来。
她飞快回了自己房间,先将房门紧锁,这才匆匆走到铜镜前,开始脱自己的衣裳。春暖花开,天气不算很冷,衣裳脱开,露出她粉色的肚兜,白皙的后背。
借着窗外的日光,仔细看后背上的地图,果然寻找到了一些痕迹。
比如,她看到了十里杨坡。
因为对那个地方的地势太敏感,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一下子就将整个地图看的清晰活泛起来。
一下子却陷入了怔忪。
竟然……
她的后背上竟然是一副荆州地图。
清晰明白的荆州地图,山山水水,大道小路,都比现实中的地图还要清晰。像是有人仔仔细细走遍了荆州所有的地方,最后将这些地方缩小在她后背的地图上。
这里面,甚至将王府也描绘的很清晰。
王府中所有的布局都十分清楚,养静轩,主院,藏娇阁,湖泊,花园,竟然还刻意将荆州王府绘画了仔细。
要知道,桓温回到这里也不过才几年光景,从前他一直和公主生活在建康府。荆州桓家,只住着桓家一些不太重要的人。
她心头一跳,恍惚间,忽然就有画面闯入她脑海。教她记忆中的某一个片段,乍然清晰起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后背,身体却止不住颤抖。
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掉落在地上。
画面太清晰,令她感同身受。明明幼年的沐倾城,根本就不是她,可她还是感受到了无边的苦痛。
丧母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