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杀来的猝不及防。
倾城眸光乍冷,倏地跳开。
钢鞭躲不可躲,再次卷来。
谢道韫脸色涨红,震怒难言,一腔怒火几乎要烧着了整座绝尘园。
虽这般一路关照,生怕公子玄逃掉,公子玄却还是逃了。甚至连丫鬟琪璎也不要,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谢道韫不能忍受这样的戏弄,尤其是方才那一声怒吼。
钢鞭刷刷席卷,倾城飞快退开,一下一下,没打到她,尽数打在泥土地上,卷起泥屑飞扬。
谢道韫钢鞭愈发快速,两人交手,倾城除开受了第一鞭子之后,竟渐渐占了上风。
“无论如何,给我杀了她1钢鞭噼啪作响,谢道韫自知不敌,冲着一干侍卫下了死命令。几十个彪形大汉登时拔剑围拢上来,谢道韫钢鞭飞回手上,匆忙往战场外退走。
只将整个院子做绞杀倾城的包围圈。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倾城还受了伤,何况这些彪形大汉都是谢道韫手底下的死士。眼看着胜算无望,今日恐怕要折损这里。倾城暗道一声不妙。
院墙上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通往荒废花园的垂花门上,一人灰衣若雪,仿若天神一般站在那里。
是王七爷。
倾城一怔,苍白的脸上泛起涟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道韫目光直视,“你是谁?”
王七爷冷笑一声,根本不予理会,纵身便要跃下。
垂花门下却先他一步,缓缓走出了一人。
来人行走迟缓,一步一步,稳健非凡。虽不说半个字,却让人感觉到贵胄难言,高不可攀。他双腿沉着,步若虎行,走得慢,却走得气势威严,气场强大。
满园的侍卫都惊呆了。
最惊讶的人是谢道韫和倾城。
一步一步,来人渐近。
一步一步,步步生莲。
像是走在三月湖畔的杨花间,整个人都笼在柔和的背景中,威严又不失温和,更不失风度。
站在院墙上的王七爷,冷沉着脸,没有跳下来。
“琪璎。”来人走近,嗓音温润。
倾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匆忙迎上去,才迎上去却先红了眼眶,顿觉万分委屈。
仰起头,看着他瘦削的下颌,又气又怒,“你怎么回来了?”
好不容易逃出去,他怎么却回来了。好不容易才脱了谢府的控制,他怎么还要羊入虎口?若是就这么回来,她方才那一鞭子岂不是白挨了。
公子玄温和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转头看着呆傻的谢道韫,“放了刘裕,本公子留下来。”
谢道韫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公子玄挺直了脊背,冷冷淡淡看过去,“刘裕不是被你关押在私牢中?今日天锦已经殉葬,刘裕的生死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只要你放了刘裕,本公子就留下来。”
他分明就站在绝尘园的院子当中,可倾城却觉得他站在很远的地方。
远远地,根本不是她可以走近的地方。
谢道韫脸色一白,嗤笑起来,笑声夸张而滑稽,“公子玄,你现在就站在谢府之中,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唯一的丫鬟还是个蠢笨的家伙。你以为你还有谈条件的筹码吗?”
这么一大波侍卫围拢在这里,要抓住他何其容易。
但公子玄却无心一笑,虽在笑,眼角眉梢却没一丝快乐的意思,有的只是满满的冷淡。他反问,“你以为呢?”
四个字,冷漠沉沉。
惊得谢道韫几乎要倒退一步。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她仰起头盯着公子玄俊朗的脸面,“呵……”那笑容卡在脸上,放不出来,收不回去。
似今日,公子玄就已离开。
现下他更是好端端站在这里,根本不倚靠轮椅。他说要走,那就一定可以走。他说要来,所以也就来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公子玄乃绝世佳公子,更加说一不二。
谢道韫脸色骤变,瞪圆了双眼,一时忘言。
倾城摸不准公子玄的意思,忍不住扯了他袖子,“公子?”
放走刘裕是什么意思?
她不懂。
公子玄温和转头,眼神中满是安慰,可她已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言难尽的意思。
一言难荆他回来换走刘裕,是一言难尽,现在没办法解释清楚。
可不管怎样,她不希望他拿自己与刘裕交换,虽然她和刘裕是好友,虽然她也很想即刻救出刘裕。但她觉得,先被救走的人应该是他公子玄。至于刘裕,功夫高强的九峰寨主,大可撑上几日,几日后再救走不迟。
她想要再说两句,公子玄却不肯再多看她一眼,转头盯着谢道韫,“如何?”
谢道韫目光一闪,“好。”她竟不问原因。
倾城慌忙摇头,“不行。”但说出的话,自己也不没了底气。
谢道韫终于恢复了神色,收起了钢鞭卷在手上,扬声道,“请公子玄回房歇息。”
一众彪形侍卫顷刻间围拢上来,将他们团团围祝人人手持长剑,长剑雪亮,泛着森森寒气。
“让她走。”公子玄冷冷站定,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谢道韫回头,紧紧盯着他。倾城心头一跳,转头看去。
“让她去。”他嗓音冷清,面容震惊,看不出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倾城眸光闪烁,谢道韫蹙眉,“她不是你的贴身丫鬟吗?往日我伤她半分,你也要搬出皇帝来做挡箭牌,今日怎么肯将她放走。她若走了,谁来照顾你?”
问话很清晰。
也是倾城想问的。
公子玄却垂下了眼帘,“本公子身体康健,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留着她也是无用,将她逐出府去吧。”
声音非常冷漠,几乎要以为他对倾城嫌弃万分。
可倾城心知,他从未嫌弃过她。只是,他这般逃出谢府又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跟刘裕一命换一命吗?
那刘裕可值得他这样以身交换?
太多的疑问,她没办法一一询问出来,而他已经下了逐客令,“将她逐出府去,本公子在谢府才可安身。”冷冷瞥了一眼谢道韫,转身就往花厅走去。
一步一步,仍是缓慢,但贵气逼人,威严不减。几乎要让人怀疑,他从来不坐轮椅,他从来都很康健,从来都风流倜傥,蹁跹若仙。
可惜,此前雪夜天气他种种犯病的症状都不像是作假,又要如何解释?
倾城完全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不肯就此将他送入花厅,她扯住他一只袖子,“公子玄1就是不肯松手。
一双墨蓝水眸中凝结着太多深意,非要他即刻给出一个解释。
公子玄转头,“你走吧。”嗓音平淡如水,温润如初。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院墙上,王七爷正冷冷清清站在风口。因为太瘦,穿着灰色裘衣的样子,仍然显得单薄瘦削,一点也不臃肿。那模样桀骜不羁,俊逸潇洒,生生多出三分邪佞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