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才发觉一夜行舟,其实也走不了多远的距离。
当日感觉王大可夜行千里,纯粹是因为她睡的太久的原因。
她自知不可能再眨眼飞快,开始在船上找乐子。
弹琴是没有的,王大可压根不懂弹琴。作画也是不行,因为王大可不会画画。看书……王七爷最能看懂的是武功秘籍,舟上倒是有一本书,专讲如何一招毙命,可倾城完全没兴趣。
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下棋。
王七爷竟然不会下围棋。
她真是醉了。
仰起头,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大叔,那你会下什么棋?”
他目色不耐,回过头,“象棋。”
她长睫扑闪。
他脸色不悦,“爷研究《象经》好几年,难道还不会下象棋?围棋有什么好下的,来来回回黑的白的,一个字也没有,怎么显示的出爷的文墨功底?”
得了,从他口里说出来,文人墨客大半都要做文盲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起自己的确也是会下象棋的,这才点点头,“杀一局。”
“爷吃饱了?”王大可不耐至极。
吃饱了没事干,他可以睡觉,可以练练分水刺,甚至可以跳下去洗个澡,活动活动筋骨。
然而,他最终还是坐在了她的对面,跟她一本正经的下象棋。
象棋没有炮。
她挑眉,握着手中的棋子,盯着楚河汉界,“没有炮。”
“什么泡?”王大可问。
她眸光闪烁,牢牢盯着棋盘,盯着本来应该摆放炮的地方,脑海中思绪如泉涌。
魏晋南北朝的象棋里,没有炮。
为什么?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还不会使用火器,自然也根本不会使用火炮、大炮,甚至任何炮火。
是了。
陈郡谢家攻入淝水城,虞美人死守城池,也没能用得上火器。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他们当时有火器,有大炮摆在城墙上。用火力封锁城池,管他南朝有多少千军万马,也要被他们一炮轰成烂泥。
她直勾勾地瞪着棋盘,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
王大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沐若兰,你的马到底是跳还是不跳?”
明明是她嚷着要下棋,如今却又傻兮兮愣在这里,实在影响人的心情。
她一怔,这才回过神来,瞧着王大可高挺的鼻梁,粲然一笑,“七爷,等到了千舟水寨,我给你瞧个好东西。”
意味深长的表情,娇媚动人的神态,笑靥生辉,红唇轻启。
他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好像很快就要被人给卖了。这个人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兄弟,最亲密的伙伴。
他不由得迟疑。
千舟水寨在望,二人上岸小做歇息。
打尖的饭庄看上去颇为正式。
说来也对,王七爷素来不喜欢吃饭的地方太邋遢,他就是喜欢个讲究。能入他眼的地方,委实还不多。选了此处,或许有它过人的地方。
上来的菜式果然不错,干净的出奇,色彩搭配更是一绝。然而,白水煮菜加把盐的状态,仍旧没有改变。
倾城不太喜欢这个口味,可惜……叫她上阵杀人还行,叫她亲自做饭,那就是刻意刁难。前世今生加起来,她也没有下过厨,没有炒过菜。
你叫她吃,她是会的。叫她分辨饭菜好不好吃,她是会的。你叫她亲自下厨,蛋炒饭大概也能做出土豆泥的错觉。
唯一能做的是烤面包,还是在英国留学,为了讨顾加赫的欢喜。
艹。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
对面,王七爷吃的还算可以,她眸光一闪,“我的头发,你扔掉了吗?”
他一口汤险些喷到桌面上,嗓音拔高三度,浑然不悦,“沐若兰,你故意跟爷过不去是吧,正吃饭说这些废话!爷留着你的头发能干啥?造银光纸换铜钱?”
千舟水寨王七爷拿着铜钱干啥?
打发天下第一大帮派?
她无聊的点点头,继续食不言。
两个人闷声吃饭,倾城吃的不多。
王大可结账算钱,剩下的银子没让小二找,用他的话说,“这是爷卖头发的钱,赏你了。”
惊得那小二,咋咋呼呼瞪着二人的背影,手上的银子像是在发烫,愣是接不祝
这一去,回千舟水寨便快了。
江水浩淼,水域大开,船行江上,渐渐便能见千帆过境。
倾城站在船头,望着江上的大船小船,眸光微闪,“这些船都要从千舟水寨过?”
身旁人桀骜独立,风吹着他的衣袂急速翻飞,几乎要将他吹飞了去。他目光冷淡,并不转头看她,只给她一个侧脸,“不行?”
当然是行的,谁叫他是王七爷。只这一只船不说交多少税,但交十文铜钱,这过境千帆,那也是他不菲的收入。
富可敌国,在岷江水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七爷,却险些死在淝水,却折损了万千人手,却弄得今日单枪匹马东西奔走。
她摇摇头,嗓音淡淡,“多谢你。”
他倏地转头,瞧着她卷翘的长睫,莫名其妙,“谢什么?”
她勾唇苦笑,遥遥望着烟波江水,“多谢你的银子,多谢你的人马,多谢你……为了虞美人,与南朝为敌。”
虞美人?
他嗤一声,盯着她的侧脸,剑眉挑起,“这些破事儿,爷早就忘了一干二净。不过你现在提起来,爷倒是忽然记起。如此……”
他星目飞扬,“要不,你先还点银子?”
她脸色一变,“你把我从山上偷下来,不知道我身无分文?”
他目光微闪,“这个倒是不知道,就知道你浑身上下,只裹了一件透薄的纱衣。委实……”
他思索片刻,认认真真下定论,“委实硌得人骨头疼……”
“王大可1她大叫一声,飞起一脚踹向他裆部,却被他巧妙躲过。
他怒极,“爷正乃妙龄,尚未娶妻生子,沐若兰你这是要绝我老王家的后1他不肯服软,当即在船上打起来。
胜负还未分,千舟水寨已在望。
两岸青山来势凶猛,三山夹谷,浩淼的水域倏地变窄,江面只二三十米宽,仅余三两船只通过。
岸上草木遮天蔽日,黑色旗帜翻飞,来往者劲装裹身,黑纱遮面,长剑傍身。
这气势霸道而嚣张,震慑船只来往。
王大可脸色绷紧,高挺的鼻梁忽然变得格外肃穆,他整个人看上去伟岸英俊,实在不像是十六岁的少年。
倾城见状不再胡闹,温柔地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