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炷香的世间,孙长胜与太医院的管事从外面匆匆进来,许是走的急,见二人额头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
那管事平日里只管着太医院内的草药,甚少有机会见宫中的主子,此时看起来有些紧张,颤声跪下请安。
承琰扫了他一眼,看了看惠妃,惠妃会意,看着跪在殿中的管事问道:“太医院中的药物皆由你看管么?”
管事不敢耽搁,忙道:“回惠妃娘娘,太医院中药物都是奴才在管着,一出一进册中都有记录。”
惠妃点点头,又问道:“除夕之前,你库中的白霜可有少了?”
那管事先是一愣,犹豫着问道:“娘娘说的是白霜?”
惠妃疑惑道:“正是白霜,有何不对吗?”
那管事道:“回娘娘,白霜乃砒霜中的一种,但此物毒性猛烈,故而一般太医院从不用白霜入药,近几年来太医院中从未有过白霜啊。”
闻言众人皆是诧异不已,承琰一掌拍在桌上,看着此时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小太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企图用谎言蒙蔽众人,朕再给你一个机会,那白霜到底从何而来?你又受何人指使?若你再敢说谎,朕便将你凌迟处死。”
谎言被揭穿,那小太监更是惶恐不已,听到‘凌迟’二子,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奴才…奴才…这白霜…其实是奴才托宫外之人带的…”
懿元夫人微眯双眼,看着他道:“你身为花房奴才,除了每月俸银,平日不会有额外得收入,何以用如此贵重的毒药来害一个小小的花房管事,可见你所言不实,究竟受何人指使,皇上面前,岂能由你欺瞒。”
那太监此时已是害怕不已,额头沁出一层汗珠,已顾不得抹去,连声道:“夫人明察啊,奴才当时也是气急了,又听说白霜毒性猛烈,这才将自己攒下的银子拿出来,托宫外的朋友买了白霜,趁着夜里在宫墙外扔了进来……奴才方才是说了慌,只是怕牵连了宫外的朋友,不得已才……求皇上饶命啊……”
承琰眸中泛起杀意,看着他道:“既然你怕牵连了宫外之人,那朕便连同你的家人,一同赐以凌迟之刑,全当是你为自己的行为所付的代价。”
那太监闻言,惊惧不已,浑身剧烈一震,哭着道:“全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一时糊涂,犯下这等死罪,求您饶了奴才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啊……”
承琰不为所动,冷冷道:“你做这些事时,可曾想过别人无辜?若当日伤了沈婕妤,你有几个脑袋吃罪的起?”
懿元夫人凌厉的目光扫过那太监:“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是受何人指使么?你不要自己的命,总该想想你的家人,你当真愿意看着他们为你而死么?”
那太监浑身剧烈一抖,低垂着头,肩膀微微抖动,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颤声道:“没有人指使奴才,一切都是奴才自己所为…奴才自知该死,只求皇上放过奴才的家人…奴才愿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只见他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站起,动作飞快的朝外跑去。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门口的柱子上已一片血光。
殿内传来女子的惊呼,再看方才还好好跪在殿中的太监已然倒在地上,额前一片红色触目惊心。
我心中震惊不已,第一次见到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我眼前流逝,且是这般惨烈的方式,瞬间心中如同被压上一块大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紧紧的揪着手中的丝帕,别过头不敢再看。
懿元夫人与惠妃面上同样惊诧不已。
承琰并未太过震惊,对殿中的太医院管事道:“去看看他可还活着。”
那管事此时还未曾回过神来,听到承琰的吩咐,咽了咽口水,颤颤惊惊的走到了那太监身前,蹲下身颤抖着手在太监鼻下探了探,面色瞬时有些苍白,忙收回了手,对承琰道:“皇上…已经没气了…”
承琰面色一沉,吩咐内侍将那太监的抬下去。
只见懿元夫人以帕掩嘴,蹙眉道:“这奴才当真是死不悔改,皇上该连同他的家人一同重处才是。”
惠妃有些不忍的道:“皇上,这奴才虽歹毒,可他的家人身在宫外,何尝不无辜呢,人已逝,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恕他的家人,全当是给未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积些阴德吧。”
懿元夫人脸色稍变,看着惠妃似笑非笑道:“惠妃妹妹向来慈悲,只是这奴才所犯非寻常之事,若是惩罚的不痛不痒,何以威慑其他宫人?到时莫非要让这些个奴才以为宫中毫无法制,有了矛盾便施毒加害,肆意误伤了主子,也不会受到重罚,那祖宗定下的规矩,岂非毫无用处可言?”
惠妃面色平静的道:“夫人治下向来公正严谨,赏罚分明,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这奴才虽可恨,此刻也已为自己所犯之错付出代价,此时又刚过去除夕不久,又何苦再添几条无辜亡魂呢。”
懿元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道:“惠妃的意思是本宫不讲人情,刻板恶毒么?”
惠妃面不改色的道:“夫人想差了,臣妾并无此意,只是这奴才已然自尽,何必再牵连无辜。究竟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来定夺。”
承琰看向我,有些愧疚的道:“此事沈婕妤深受其害,不若由你来决定吧。”
我在刚才的恐惧中还未回过神来,见承琰将决定权交由我,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方才那太监自尽所撞的柱子,尸体已被内侍抬了下去,只留下一片鲜红的血渍,刺痛着我的双眼,那太监的模糊的脸忽的出现在我脑中,我不由的颤了颤,有些无力的道:“原本应如夫人所说,合该重罚,只是近日宫中两位姐妹有孕,实在不宜再造杀孽,且这奴才也算罪有应得,还请皇上饶恕他的家人。”
言到此处,承琰面色稍缓,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丝疼惜,道:“罢了,这奴才死不足惜,至于他的家人,朕暂且饶过。”
惠妃欣慰的笑道:“婕妤妹妹心性如此良善,上天必然眷顾妹妹,定会早日赐福于妹妹。”
我颔首道:“多谢娘娘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