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讨厌自己的时刻。
许清远自认这小半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事事如意。
他井然有序的生活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姜冉。因为她,他确实有过自我厌弃的时刻。
那是一五年的年末,许清远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冬季。
州市路面罕见地结了厚厚的冰,多条主干道被封锁,出行受阻,他索性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应下好友周凛安的邀请,回了趟母校。
“怎么样,拍戏是不是比做项目轻松多了?”行至外院的大楼,周凛安突然停下脚步问。
许清远往人群中投去一眼,正值课间,学生们叁五成群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不知怎么的,他从那一张张笑脸里恍惚看见了某个人,漫不经心地回应,“都差不多吧。”
周凛安本就是随口一问,也没真想把话题往深了聊。反正,许清远总不可能真去做个演员。
大学里最不缺青春洋溢的学生,他们从大门往里走,摁电梯去五楼的语音室,电梯门刚打开就被踩点上课的学生挤了个满满当当。
周凛安后退两步,回头一看,许清远正被人拦着要微信,对方一副十足的学生装扮,扎着高高的马尾,怀里抱着本综合英语的书,神色笃定。
他在心里默默为女生摇了摇头。
果然,下一秒许清远不知说了什么,对面的人就僵着脸走开了。
“阿远,其实,尝试尝试也没什么不好。”
“赵瑜上周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西藏玩两天。”
打蛇打七寸,许清远一句话掐住了周凛安的命门,他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后面的话尽数吞了回去,目光望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不能提及的秘密,于周凛安而言,那个秘密就是赵瑜。
许清远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也是为数不多会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个名字的人。当然,他不止一次劝过,怂恿过,甚至帮忙出谋划策过,但周凛安始终没有迈出过半步。
这段对话之后,是周凛安借处理工作的由头把他一个人丢在了a大的校园。
许清远拿着译本从外院大楼出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停车位时,没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点出息。
他没想到这句骂周凛安的话会兜兜转转落到自己身上。
那段时间他和姜冉走得很近,自杀青后她低落的情绪都被他尽收眼底。
只是安慰人这件事,许清远不擅长。
某个万花丛中穿行的好友好心指点,“分散注意力这件事,砸钱就行啊。吃喝玩乐不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来得实在?”
许清远一杯清酒入喉,思绪昏沉中倒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一连数月,他载着姜冉把州市大大小小的服装、餐饮店算是逛了个遍,可小姑娘却始终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随便他带着去哪里,买什么都说好,全然没有拍戏时拿着烟盒激他“那这上面写了女孩子不能吸烟吗?”的热情劲儿。
她父亲的事情是绕了几个圈才传到他耳朵里,当时赵先和从国外回来,大家提议聚一聚。酒过一巡,饭桌上的话题不知怎的谈到市政几个领导层的变动上去,赵先和弹了弹烟灰,幽幽开口,“越是看起来正劲的反而越玩的花。”
“有意思的是,我听说被他侵犯的姑娘和他自己闺女还是同学,都是a大外院的。”
许清远本无意参与这些话题中,神色淡漠地拨弄一支打火机,听到a大外院几个字,他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名字,视线投向正在讲话的宋维安,“外院的?”
宋维安被突然插进的话问得一愣,挠挠头,木然地补充道:“听说是,好像是叫蒋冉?”
许清远隐在暗处的眸色在这句话里沉了又沉,他将手里的打火机重重抛到桌面,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外面刚下过一场雪,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许清远绷着脸将油门踩到了底。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何种心情。
心疼、自责又后悔,这些情绪像反复缠绕在心口的藤蔓,许清远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某人在他心里地位置远比他以为的要重要许多。
他推门下车,怀抱一颗滚烫的心却没在校园里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他翻着通讯录一遍遍拨着电话,却只收到重复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像是凭空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许清远动用了身边各种人脉,也只得到一处已无人居住的地址。
他按照地址找过去,赫然在眼前的是大门处的封条。
号码再拨过去,已经是空号。
她甚至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微博点进去都是一串乱码。
从她的室友到林惜再到姜冉当时的经纪人,他像是失去孩子的祥林嫂逮着人就问,你有姜冉的消息吗?
那段时间,他特别讨厌自己,也特别沮丧消沉,甚至到了难以正常工作的地步,跟客户签合同落笔的名字写的都是姜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