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刚才那个青年人,他对着优利卡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大概是猜到她并不是常见的因为工作原因来找的“客户”,而是跟他的上司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优利卡很乐得见这种猜测,她跟棠的关系目前还没有告诉过任何外人,连家人她都还没来得及明说,偶尔一点来自于外人的八卦也能很好地满足神子大人想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小心思。她正准备对着青年微笑示意,动作就被棠略带清冷的声音截断了,“eric,请明天早上到我这里拿改过的策划,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回去好好休息。”
青年连忙点头离开,偌大的办公室空下来,优利卡趁机走过去,棠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头也不抬地写东西,侧颜沉静,半长不短的碎发比她走的时候长了一点,遮住了白皙的后颈,鼻梁上架了一副她没见过的枪色眼镜,镜框侧面雕镂成繁复的枝蔓,横亘地遮住纤锐的眼角,联同背景里深蓝夜幕之下繁华辉煌的灯火,令人无端想起开到极盛时华艳的晚樱。
她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棠”,然后述说自己在bh从六点等到现在丢人现眼的惨痛经历,末了企图耍赖要求补偿,“你还把我关在门外,我等了你整整两个小时——”
棠终于从桌子前面转过来,平静地靠在椅背上,语气是陈述句,“我等了你十四天。”
优利卡瞬间哑火。其实她和棠期间有过联系,但两个人都没有提起什么公司搬家和约定一星期的事。她是忘了,而棠……棠肯定不可能忘,那棠为什么也不提?
裴先生见她安静下来,继续低下头批改策划案。伊迪亚从推门进来就发现这个诡异的安静气氛,她先把裴先生要的资料抱过去放到桌面上,偷偷回头看了优利卡一眼。
优利卡朝她投过去一个垂头丧气的眼神。
裴婴棠在桌面上大略翻了一下,没什么问题,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伊迪亚朝后退了两步,eric没把办公室的门关严,毕竟自家公司加班不用这么避嫌,所以她刚才在门口什么都听见了。
即便是出于友爱,也应该帮助一下优妮才是。
她悄俏凑到优利卡旁边,低声说,“其实裴先生本来是想要等你回来一起搬过来的,为此还让bh那边宽限了三天……”
可惜有人不打算让她说完,裴婴棠抬起头看过去,“安排你负责跟政府方面接洽,时间定的怎么样了?”
伊迪亚唯有立刻闭嘴离开,优利卡心里有点酸,走过去手搭在棠的肩膀上,低下头蹭了蹭后颈,“对不起——”
裴婴棠笔下一顿,然后继续写,音色冷淡得如同雪后溪水中的碎冰,“没必要道歉,我从来不翻旧账。”
这是新账,优利卡下意识地想,不过眼下可不是跟棠纠结这个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摘走了棠的钢笔,丢到一边,将椅子转过来,俯身抱住她轻轻地亲吻。
棠没有挣扎,甚至可以说是顺从地回应着她,这让她觉得愧疚尤甚,她应该生气的。
裴婴棠刚刚也的确有生气。
那几天里她想过发消息问优利卡什么时候回来,但这样于社交礼仪来说属于一种催促。如果说例行的甜言蜜语,她也没心情。
vera在组织里教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和她课下闲谈,电子短信这种即时通讯完全改变了社交的模式,实际上分别时不应该经常联系。短暂地离开是一种缓存清理,即便有误会也应该见面再说,毕竟人总是更专注于当下,准备好下次见面是完美的就足够了。一次美好的直接接触可以抵消无数次非面见交流的龃龉,而如果打电话和发短信,只能让事态变得更糟。
于是她忍住了没有给优利卡发一条多余的消息,甚至连搬工作室都没发,她的确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她总不能连赌气都忍住。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优利卡这一次没心没肺地应付过去的话,就和她摊牌分手。这个决定有点意气用事,但她更不可能用什么所谓的手段经营爱情。这一点上裴先生的原则简单明了,谈不来就分,别的无关紧要。
包括她几乎已经彻底爱上优利卡这件事,因此而产生的心脏绞痛也一样无关紧要。
只是说归那么说,如同vera的那句话一样,她在没有见到优利卡的时候,想过无数次怎么生那个人的气,但当被优利卡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听她说起如何在卢瓦尔跟家族里的那几个老狐狸斗法的时候,又倏忽然心软了。
心绞痛可以忽略,但是心软不可以,她忍不住为优利卡开脱,也许她真的只是自己忙得忘了,也许她在那边也很忙,不仅仅是度假。
优利卡抱得很紧,两个人距离挨得近得她似乎都能听到轻微的心跳,嗯……好像不止有心跳。
没吃晚饭的神子大人理所应当地肚子咕了一声,这次更清楚,裴婴棠低声笑起来,撑着额头把眼镜摘掉,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目光柔和如同一池春水。
优利卡心想,棠的眼睛形状实在很秀气,难怪每次总要用镜片挡住,不然的确很容易惹人遐想。
裴婴棠轻轻笑道,“现在还没吃饭?”
她眨眨眼睛,“是啊,都是为了等裴先生下班,我准备的爱心晚餐都凉掉了。”
“顶楼的旋转餐厅有夜宵,我订了员工餐,你可以去蹭一份。”
优利卡伏在她身上凑近,意有所指地叼住棠的嘴唇吮吸了一下,棠按住桌角,小臂横在身前阻挡她,声音低低的,“先去吃饭。”
她轻轻笑道,“不……棠,我想吃点别的……”
冷光灯下棠的眉目绚丽得如同夜樱,镜片后的眼瞳泛出夜空般深邃的幽蓝,因为她的吻略微模糊起来。
“樱花凋落了。”她在心里想,此夜的微风比四月更柔和,那卷云积雪一样的花瓣,就这样溶溶曳曳地随着春水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