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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开自我
    晚上七点,手术已经做了将近六个小时,时薇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手心里攥着一枚平安符。
    她在祈祷奇迹的发生。
    言枫已经在天台抽掉了半包烟,他焦躁不安,失去了往日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脚边的烟灰落了一地。
    言骁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眼睛一直盯着电脑,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公司的事情。但时而望向手术室的视线和一直拧紧的浓眉,也反映出他的忧虑。
    这场手术几乎是在向死神下战书。
    桌子上的手机轻微地震了两下,言骁打开,是晏初的消息。他的眉头几不可闻地舒展了几分,点开。
    “我到楼下了,带了点吃的。”
    两人自和好以后,感情与日俱增,晏初知道今天是言煦做手术的日子,想着言骁守在外面或许会累些,加班结束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言骁迅速回了个好,然后将电脑一合,就下楼去见他。
    晏初立在医院大厅,手里拎着几个保温桶和水果,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雪。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夹雪,天阴沉得厉害,也愈发寒冷了。
    言骁连外套都没穿,匆匆忙忙地赶下来,一眼就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他快步走过去,笑容更加明显。
    “上去吧,一起吃点。”他接过晏初带的东西,自然地说道。
    晏初却有些意外:“你二哥和大嫂在上面,还是你回去吧。”
    “嗯?不想见见我家里人?”言骁打趣道。
    晏初略略有些窘迫,好半天才试探性的问道:“这样合适吗?”更何况今晚还是他大哥做手术,这样直接见面,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言骁认真地看他:“没有不合适,他们都知道的。”知道他是个同性恋,所以带个男人过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更重要的,他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交往。
    光明正大。
    晏初点点头。
    两人进了电梯,晏初不动声色地在电梯光滑的镜面上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天的穿着,没有不得体的地方,稍稍放下了心。
    一整层都是言家包下来的贵宾区,有不少保镖把守着,安静得不像话。
    等他们穿过走廊,来到手术室外时,正看见言枫和时薇在说话。
    “二哥,大嫂,吃点东西吧。”言骁招了两个保镖,在休息处支起了一张圆桌,又将晏初带来的晚餐摆放整齐,招呼他们过来。
    言枫恰好正要让人送些饭上来,此时看到言骁身后站着个陌生男人,微微挑眉。
    见两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晏初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握手:“您好,我是言骁的男朋友,晏初。”
    时薇略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神色,微笑着回应。
    言枫也伸出手,短暂地跟他做了个自我介绍,目光里有些兴味。他偏头淡淡地看向言骁,问了一句:“是他?”
    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让言骁不惜跟家里闹崩,被赵美霖瞒着送去心理矫正中心,最后甘愿放弃财产继承权,在英国一去不返的,就是这个人?
    怎么他回国这才两个月,就跟前任又旧情复燃了?
    言骁抬眼,极淡地笑了:“一直都是他。”
    时薇喝了一口汤,听见言骁这样说,不禁也多看了几眼眼前的陌生男人。作为言煦的妻子,她自然知道言骁是为何被言父驱逐到英国的,当时还有些不可置信,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见到了本人。
    她极快地将视线转移,避免让晏初感到尴尬,温声询问他在哪工作,多大了。旁边的言枫笑了几下,调侃道:“大嫂,你是查户口呢?”
    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时薇瞪他一眼,脸上有些发烫。晏初忐忑的心情也逐渐消弭,跟时薇和言枫聊起了天,言谈举止间都十分有礼,让人心生几分好感。
    简单的晚餐过后,晏初留下来陪了一会儿,就被时薇“赶”回去休息。言骁与他一同下楼,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只有在见到他这短短的两个小时内才真正放松。
    “回车里坐一会儿吧,我想和你说说话。”言骁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困倦地看他。他们都有些忙,白天很少能够两个人独处在一起,所以格外珍惜这个夜晚。
    车内暖烘烘的,热风徐徐地从风口吹出。言骁半躺在副驾上,身上搭了件厚厚的毯子。
    他似乎格外怕冷。
    晏初想起他从前,在青山镇时的冬天就像个小火炉,总嚷着热,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或短袖就从房间里出来。
    或许是在国外真的过得不好,伦敦的雾也让他染上了几分灰蒙蒙的阴郁。
    言骁侧身转过来看他,眼神亮晶晶的,让晏初情不自禁地就俯身过去,两人接了个温柔的吻。他躺在那,眼睛里有几分淡淡的喜悦:“今天晚上,你能来,我很开心。”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晏初介绍给身边的任何人,不需要再藏着掖着,因为他没有任何可以因为这份爱而失去的东西。
    从前在乎的那些,统统都已经留在过去。
    晏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缱绻,静静地看着他。
    “之前没跟你说过的话,今天就一起说吧。”言骁拉过他的手腕,指腹相贴,紧紧地十指相扣。
    “我跟大哥和二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母亲……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情人。小时候,我很怕她……”他没抬头,只是兀自盯着两只紧握的手。
    他将这个真实的,不加任何掩饰的自己剖开给他看,在此刻,他只想将那些没说的话一一地说给他听。
    晏初从他的手感受到几分颤抖,有些心疼。那些细碎的话语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他和一个孤独的灵魂。
    他俯身过去,亲吻他沾湿的睫毛,拭去眼角的泪,眼底的温柔和爱几乎要让言骁溺毙在那双眼眸中。
    言骁忽然生出一股勇气,他慢慢撩开左手臂的衣服,露出那些斑驳的伤疤。
    “在英国,我……我逐渐有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他抬眼看向晏初,轻声说道,“我试过很多次的自残,一个人在公寓里,用玻璃,用小刀,用碎掉的瓷片。”
    晏初骤然落泪,将人紧紧抱住,像是要把这个清瘦的身躯揉进骨血里。
    “我以为我再也治不好了,但是你来了,我就有活下去的支撑了。”言骁柔软的唇触碰着晏初颈部的皮肤,声音轻的像风,一吹就会散。
    “不会再走了。”他的心被拉扯得生疼,胡乱地吻去言骁脸上的泪痕。
    车窗外的雪下得更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小窗内,他们在一盏暖黄色的灯光下亲吻,许下永不分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