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71)
不会让你真撞死的!
边上这么多侍卫守着,那般的戒备,这是随时要给这些人当肉盾的!
从来不知道,读书人骂起人来,这般的凶狠。别说年岁不小的一方大吏了,就是他们这些糙汉子,听着都觉得浑身冒汗,真的,话说的太难听了。
这些罪臣跪在大殿上,皇上说:“都起来吧!不管有罪没罪,罪大罪小,这站着说跟跪着说是一样的。这么大年纪了,地上凉,都起来吧。”
然后都起来了。一个搀扶着一个起身了!
这一起身,就有人立马叫骂,说这些人是没有廉耻,皇上叫起就起,这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罪啊!要是一般人,差点闯下弥天大祸,负荆请罪还得看人家是否谅解,你们这是啥意思呀?这是认罪的态度吗?
这边刚骂完,那边接上,说皇上叫起来,那是仁慈。你们呢?你们配这份仁慈吗?
起来不对?那咱再跪下?
刚跪下,就又有人说:“皇上叫你们起来,你们偏又跪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御史说不得你们了?你们这般是要陷他于不义呀!”
这不是要逼死人吗?跪下不对,起来不对,那我咋是对的?
徐可求也是要脸面有脾气的人,当时真就觉得羞愤难当,冲着大殿的柱子就撞了过去。
侍卫随时待命,往柱子上一趴,腰上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这老大人,想死的心还挺诚的,瞧这一下子给我撞的。
撞了,没死成,差点没撅了脖梗子。
四爷特别好脾气:“有事说事,这大殿的柱子岂能轻易撞啊!”
是啊!就有人马上道:“想死你半路上怎么不死?想死你回去也能死呀!在哪死你不是谢罪呀?为什么偏要在皇上的金銮殿上死?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以死胁迫君王!你忘了为臣的本分。”
四爷插一句,“这话就过了!”
这人马上慷慨激昂,“皇上谬矣!臣所言并非言过其实……”然后吧啦吧啦,三皇五帝,引经据典,感觉不把这些人五马分尸大卸八块满门抄斩全族灭门,都不以赎罪呀!
叶向高站在最前面,半闭着眼睛。这些蠢货呀,非把自己玩彻底了不行。
他们总以为他们跟皇上输赢各半!这里犟不过皇上,那里一定能犟的过皇上。可他们就不想想,皇上输,他可能就是愿意输给你们呢!
你们要非坚持说这些人没罪,那皇上估计得抓瞎。可皇上这是看准了,朝臣们相互之间排挤下绊子,在皇上登基之前,那相互构陷的事都没少干!朝廷上最大的正事就是我把那谁弄下去没有。
这都成了习惯了!好似除了这个事之外,别的事都是小事。
这毛病掰不过来!皇上试图掰了,但是没掰过来。
瞧!这不是办法就来吗?爱攻击对吧?皇后给你们找靶子,皇上给你们立靶子,目标有了,冲吧!
冲完了之后呢,你们把皇上想送进去的人送进去了,皇上没落埋怨!可这些人有儿子侄子族人,有姻亲故旧,有学生同乡,瞧着吧,下一拨,就该那些来人攻击你们了。
你给我一巴掌,我给你一拳,你们打怒了,当真了,打出真火气了,什么都忘了,这就是皇上想要的!不管谁干掉谁,皇上都不心疼。
不仅不沾事的把你们清除了,且转移了你们的注意力了!
你们是否记得,川贵两省要员都被问罪了,缺额的事怎么办?官员任命你们都不插手了?
你们是否记得,皇上说要给彝人划分一府之地,这地方不大,但却跟各行省似得,单归朝廷管辖。地方不大,级别不低。
你们是否还记得,皇后出宫闹了沿途一路,撸了两省要员,而后……没听说有回来的意思!她去哪了?这一路闹腾到哪里,又得有多少人会栽进去,这里面是否会有你们的学生子弟?要不要去提醒呢?没人在意了吧!
才这么想来,后面终于有人嘀咕了一声:“皇后没跟着回来?”
叶向高心说,可算是有个不算糊涂的!但你要是不出声,会显得你更聪明一些。
结果这人一张嘴,就漏气了。这位跟皇上谏言,“川贵事务庞杂,牵涉到彝人更是麻烦。知道娘娘一时回不来,但皇上,后宫不能空虚呀!”
完了!叶向高心说,你是怕你死的慢吗?皇后干的那些个事,哪件不是大事,你这个时候叫人去撬墙角,你敢撺掇,皇上未必敢应承呀!
果然,就听皇上说,“这是什么话,先帝去了才一年,三年孝期还没过。作为老臣,连先帝也忘了。”
罢了官,回去反省去吧。
这家伙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快了!然后就这样了。
皇上甩袖而走,朝臣们面面相觑。但这个被罢免了官位的,他不占理。
毕竟嘛,皇上的亲爹是去年没了,皇上的亲祖父是去年没的,皇上的嫡祖母是去年没的。哪一个都没过三年呀!
所以,警醒着些,别提子嗣,别提后宫的事了,等孝期结束了再说吧。
至于那位倒霉的仁兄,但愿你回乡的路顺畅吧!不过,嘴比脑子快的人,得离他远点。
这二十多个人,还每个结论。那就先去农场呆着,定罪以后再说。
徐可求突然发现,这还不如直接说要砍了呢!死了也就死了,现在是,哪天死咱也不知道!就在这里耗着,连带着受罪。
四爷那边呢,今年恩科,四爷给的很宽。人数比往年多出三百不止。但只四爷就抽调了其中的一百多人。这些人没有什么背景,妥妥的寒门出身。有些来考殿试,吃了宫里给的饭,因着有肉有油水,还肠胃不和,闹了肚子。
这些人年纪都不算小了,三十来岁的人了,幼年时候,家里还行,还供养的起念书。可是后来,家境越来越差。从小富之家,到勉强温饱。还有些是因为遭灾,带着家里人跑到京城,在外城的赈济所勉强度温饱的。这些人的学问未必好,但有机会那就死命的干。
考中了,被皇上选了上来。立马在城外就有一个小院,几间小屋。月月有粮食配合和俸禄,干的好还有补助银。
而且,这是在皇上身边呀!
在皇上身边做的都是御前行走的差事。这个职位早前没有,也不懂这个御前行走是怎么一种行走。直到进了这里,才知道御前行走真挺忙的!行走是他们的日常。
他们每天分拣折子,奔忙于皇上、内阁、军机,参政院之间。他们的职位不高,但是距离皇上最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皇上、他们的俸禄不算高,但是每天接触的都是朝廷大事。
这差事干了半年了,差不多也能从折子中知道朝廷的晴雨表。
比如,今儿的折子,议罪折子数目猛增。
结果第二天,辩罪的折子又雪片一般的飞过来。
这事就不对了!
得跟皇上赶紧禀报呀!
朱运仓是远宗的特别远的宗室了,如今也是御前行走。皇上见宗室的时候,他就比较出彩,属于活泛的那一拨。日子过的难的,沦落到去王府给王府长史家的孙子当陪读的份上了。因此,爷念了书了。但是,宗室不允许科举。
四爷考校了几句,给了个举人的身份,参加了今年的科举!因着今年的录的人数多,结果这小子运道来了,没人关照,他自己过了线了,虽只是个同进士出身。但有这个出身,就好提携了!
四爷把人直接给要留下了,他在王府中混的能耐拿出来,在宫里也算是如鱼得水,比起寒门出身的很多人,他身上的束缚最少。也能在那么些人中间协调关系。
观察了一段时间,四爷叫此人协助王成来做领事。
今儿一看这情况,朱运仓不敢耽搁,把折子往篮子里一塞,拎着就走。
皇上正在见人,但他们这样的是有优先之权的。里面也直接放行了,什么话也没说,捡了两张特别有代表性的,先展开放在四爷面前。
四爷扫了一眼,一张是张御史弹劾徐可求曾误判过案子,致人死命。另一张来自徐可求的姻亲,他检举张御史为其小舅子脱罪,贿赂过刑部郎中。
朱运仓就瞧见皇上随意的一扫,然后推给刑部尚书,“牵扯到什么案子,就办什么案子。你拿去,七日之期,朕等你的回复。”
朱运仓就瞧见边上坐着的一排太监里,第七个太监提笔,在挂在墙上的木板上记了一句:刑部需汇报什么什么案子。
所以,别侥幸的觉得皇上事多,会把什么忘了。忘不了的!除了他们这些行走,皇上身边还有一群内侍。他们每日就这么记录,然后提前一天会叫人提醒你,第二天得回复皇上,请做好准备。
朱运仓觉得刑部最近得忙死,今儿这两张折子,牵扯到四个人:徐可求、张御史、张御史的小舅子脱罪了如今案子得重启,还有那位倒霉的刑部郎中。
两张折子牵扯到这么些人,自己提了一篮子来,这得牵扯多少人。其实理事房还有两筐子,都没带。
若是都这么处理,朱运仓就觉得拎着篮子的手抖。这里面拿的不是折子,而是一篮子官帽子——甚至于人脑袋!
皇上问说:“……折子多吗?”
多!之后只怕还更多。
皇上似乎还有些不耐烦,“几成真几成假也不知道!但是,不能纵着他们在朝堂上信口开河的毛病。大明律对诬告者当如何惩处,很该拿出来用用。”
这次连刑部尚书都站起来了:这岂不是说,只要上折子掺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脱身了。
他忙道:“若是如此,只怕官员又会缺额!”
“朕身边的行走,哪个放出去都能独当一面了。”四爷低头忙他的去了,“处理一个,朕给你一个……”
要不了三年,上上下下就会彻底的换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