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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太平盛世
    此时,有宦官来到了解缙的身边,道:“陛下摆驾武楼,有请。”
    解缙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彬彬有礼地道:“请公公带路。”
    随即至武楼。
    只见朱棣已经在这高坐。
    其他几个文渊阁的大学士却已到了,除此之外,还有风口浪尖上的国子监祭酒胡俨,以及各部的尚书、侍郎。
    朱棣看了众人一眼后,便道:“姚师傅今日为何没有入朝?”
    此时,礼部侍郎赵羾站了出来,行礼道:“陛下,姚公这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是以告假。”
    赵羾是个实干的人,曾出任过地方官,剿过匪,出使过安南国,因此颇受朱棣赏识。
    若是以往,听闻姚广孝生了病,朱棣一定要担心,派人去探病,甚至还可能亲自去拜望。
    可这一次,朱棣听到这番话,居然无动于衷,心里只说,这个姚广孝,只要朝中出了争议,他便要生病。
    朱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细细一想,姚广孝的分寸是拿捏的极好。
    像这种纯粹的争议,他避而不见,可若是真涉及到了国计民生,姚广孝无论身体如何,都会及时地出现在朱棣的身边。
    朱棣便颔首道:“赐一些药吧。”
    随即,朱棣道:“今日百官所议,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百官廷议的时候,身居高位之人一般是不会吭声的,只有这样关起门来的小会,却是大家表态的时候。
    杨荣想了想,上前道:“陛下,此事争议极大,尤其是读书人之中,也是群情汹汹,臣倒以为……张安世既想避嫌,上书请辞,这并没有什么不妥,是非对错,议之无用,倒不如顺水推舟,准了张安世的请辞,敕他武职,使他能够为陛下分忧效命。”
    朱棣颔首,杨荣的话看上去是和稀泥,可朱棣知道,这显然也是张安世的心思,同时也是眼下最无可厚非的做法。
    朱棣旋即道:“朕所不能忍的,是群臣为攻讦张安世,分明他在任期间,功勋卓著,尔等嫉贤妒能至此吗?”
    众臣便都不吭声。
    朱棣则是看向解缙:“解卿为百官之首,难道没有话说?”
    解缙慢悠悠地站出来,道:“陛下,臣等绝非嫉贤妒能,只是……臣以为……我大明要长治久安,势必需要各安其位,太祖高皇帝将天下的百姓分为军户、民户、匠户,其实也是这个道理,每一个人出身不同,就应当守着自己的本职。”
    顿了顿,解缙继续道:“就如张安世,他为外戚,父亲曾为北平府武官,陛下爱惜他,就该让他安于武职,或命他专司祭祀,或负责陵寝的督造,张安世固然是有才能,可终究他对八股的理解,并不源自于圣人本意,颇有投机取巧之嫌,当然,这已足以震动天下,让人惊叹了。”
    解缙这一番话,确实很厉害,他直接将太祖高皇帝给搬了出来。
    这对于一直以维护祖宗之法为己任的朱棣而言,绝对有巨大的说服力。
    解缙又道:“臣听闻,君主若是宠幸一个人,就绝不会将他放在不合适的位置,而是让他在适合的位置上发挥自己的才干,这才是对人的保护。陛下深谋远虑,应当能够理解臣的良苦用心。”
    朱棣绷着脸,死死地盯着解缙。
    不过朱棣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入你娘之外,确实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
    只见解缙又道:“何况,陛下已敕命张安世世镇栖霞渡口,这才是张安世的本职,可张安世心思没有放在这上头,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臣这里……有一份奏疏。”
    “奏疏?”
    解缙道:“乃上元县县令陈奏,说是上元县不少士绅,饱受张安世之苦,不惜至衙中去擂鼓鸣冤,说张安世在栖霞渡口滥杀无辜,凌辱百姓,自张安世镇栖霞之后,民生凋零,百姓莫不敢言。以至周遭的上元县百姓,也受无妄之灾,人人叫苦。”
    “臣这里还有九十三名上元县百姓的讼状。只是张安世深受圣恩,又得陛下青睐,更是国戚,所以虽是状告,而上元县令有心为民做主,却也无可奈何,陛下,百姓乃是国家的根本,是社稷的梁柱,自太祖高皇帝至陛下,无不爱百姓如子侄,今栖霞渡口发生这样的事……臣……身为首辅,也难辞其咎,万死。”
    朱棣听罢,面色古怪,他似乎想起上一次在茶肆中听到的路人的话。
    朱棣道:“上元县令何时陈奏?”
    “上月月末。”
    “为何现在才报来?”
    解缙道:“张安世……张安世毕竟是国戚,臣只能私下嘱咐上元县令,安抚县内百姓,实在不敢上奏,引来非议。”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口里却道:“这上元县县令未必说的是实言。”
    解缙道:“上元县令官声极好,他所管理的上元县乃是京县,自他上任,百姓安居乐业,从未听闻过有什么非议,陛下连这样正直的人也不相信吗?”
    朱棣随即目光落向了户部尚书夏原吉。
    这夏原吉为人正直,朱棣是信任的,于是他道:“夏卿家对此人有印象吗?”
    夏原吉道:“臣不知。”
    朱棣:“……”
    朱棣沉吟着,随即道:“知道了。张安世暂除博士之位吧,这也是他的意思,其他的事,从长计议。”
    解缙等人行礼,一一散去。
    朱棣低着头,端坐着,久久不做声。
    亦失哈低声道:“陛下,是否让锦衣卫……”
    朱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果真查出一点什么来呢?”
    亦失哈大惊,旋即明白了什么。
    朱棣道:“终究是太年轻啊,年轻人气盛,不知轻重……”
    亦失哈干笑道:“陛下说的是,等过两年,成了亲,生了娃,也就好了。”
    朱棣手搭在御案上:“有理,难得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他的婚事,他这一次也算是劳苦功高,挣了……不,教授出了一个好弟子,朕是不是要趁热打铁,赐他的婚,看他还如何躲。”
    说罢,朱棣莞尔一笑。
    不急……
    “朕反正不急,朕看看那徐辉祖急不急,朕让他来求朕。”
    说着,方才的沉闷消散了许多,朱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盘算着那大舅哥被他驭服的模样。
    ……
    岁末时节,天气愈寒。
    长江滚滚,奔流而下。
    此时一艘乌篷船,显得格外的起眼。
    倒不是这船如何出众,实在是现在江面上绝大多数都是挂着黑旗的舰船,只有此船,却没有张挂任何旗蟠。
    此船抵达了栖霞渡口。
    旋即,一个和尚穿着僧衣下来,他的左右,是几个精壮的汉子抱手拱卫。
    这和尚便是大名鼎鼎的姚广孝。
    姚广孝现在住在寺庙之中,上朝穿官服,平日里只穿僧衣,他已经‘病’了很久了,自打放榜,姚广孝立即开始生病,到了现在,也没见好。
    不过他似乎清楚皇帝知道他的性子,也没有刻意地躲在病榻上成日叫苦,而是四处走亲访友,寄情于山林。
    今日他抵达了渡口,在码头落地之后,便预备一路往栖霞寺去。
    栖霞寺距离渡口,还有一段路程,而栖霞寺的方丈,和他也算有一些交情,今日趁此机会前去拜访,相互讨教一番。
    “先生,车马已备好了,只是上山怕也需一个多时辰,先生不妨在此就近歇歇脚,待会儿再登山入寺。”
    姚广孝听了护卫的话,含笑道:“这样最是妥当。”
    说罢,四顾左右,口里道:“栖霞渡口,贫僧已有一年未来了,此处的码头……倒是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姚广孝下了码头,见这儿不少的劳力在寒冬之中拖着石料,又见远处,商铺林立。
    他恍然之间,似乎对这里有些陌生。
    他忍不住道:“这里是栖霞渡口?”
    护卫道:“是栖霞渡口,准没有错的。”
    说着,便安排了姚广孝至一处客栈,教客栈的伙计预备素食。
    又有护卫将伙计拉到一边去,低声吩咐道:“我家主人,可不是寻常人,他乃方外之人,不擅荤腥,待会儿……若有食客吃肉,教他们离远一些。”
    那伙计还未应下。
    谁料这些话,被姚广孝听了去,姚广孝脸色一沉,道:“他们吃他们的肉,有贫僧何干?小二,你不必听他饶舌,自管做你的买卖,贫僧乃和尚,不是强盗,强盗才管别人的事。”
    小二应了,忙是去通知后厨预备斋饭。
    姚广孝端坐,却发现这客栈里头,有些不同寻常,以往客栈里吃饭的,多是客商或者是读书人,可在这客栈里,竟有不少是泥脚汉子,有的只穿草鞋,有的也携家带口,不过肤色大多黝黑,一身短装。
    可这里的生意居然出奇的好,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食客们倒是很计较食物的价格,掰掰扯扯的与小二一个个对账。
    姚广孝依旧端坐,人似入定的状态,似乎不太管外头的吵闹。
    护卫们在隔壁桌坐下,不过很快,姚广孝本是一人一桌,却见一个汉子牵着自家的女儿,因这里客满,竟直接坐在了姚广孝对面的空位上,与姚广孝同桌。
    这一下子,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观察姚广孝,见姚广孝无动于衷,悄悄松一口子,也就不敢做声了。
    那粗汉显得很局促,他显然是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的,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汉子穿着草鞋,不过脚上的茧子,似乎有保暖的功能,这汉子也不觉得冷。
    倒是他这女儿,似乎穿了一双新的绣花鞋,女孩儿好奇的打量这里的一切,不安又期待。
    汉子对姚广孝似乎说了一声类似于道歉的话,随即便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女儿身上:“丫头,今日下馆子,带你吃一顿好的,你得慢着吃。”
    “爹爹,这里叫啥?”女孩儿清脆的道。
    “叫……叫客栈,也叫馆子,总之……听说这里的菜很好吃。”
    “那爹爹从前为何不带我来吃?”
    汉子咧嘴笑了,露出了他的黄牙。
    “从前啊……从前……是爹糊涂。”
    女孩儿便坐在长条凳上,她腿还短,便将腿悬在半空中,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吃吃地笑。
    此时,汉子问:“鞋子喜欢吗?”
    “喜欢。”
    “待会儿回去,你别说这是二十文钱买的,不然你娘肯定要念叨,你说只花了十文钱。”
    女孩儿歪头想了想:“好呢。”
    这时有伙计来了,似乎这伙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食客,依旧笑嘻嘻地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汉子有些局促,居然紧张地道:“有肉吗?”
    “有,有,有,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咱们这儿的招牌,是炉烤的鸭子,鲜嫩的很,除此之外……还有……”
    “鸭子多少钱?”
    伙计笑了笑:“一只鸭子,需二十七文。”
    汉子道:“这样贵,半只鸭子呢?”
    “哈哈,那得十四文。”
    汉子低头,似乎觉得不对劲:“那买半只岂不亏了?”
    “这……”伙计尴尬一笑:“这没办法。要不,吃点其他的……”
    汉子道:“若是半只鸭子,再少一块肉,十三文如何?”
    他极认真地讨价还价。
    女儿似乎对陌生的小二有些害怕,身子便依偎在汉子的边上。
    小二道:“好,烤鸭半只……客官要饭吗?”
    汉子道:“要钱吗?”
    小二苦笑道:“需两文钱。”
    “这样贵。”汉子道:“俺自己地里的庄稼……”
    他说到这里,便又将话戛然而止,他道:“不要了,有鸭子就成。”
    伙计点头,转身去了。
    这时……本是入定的姚广孝,闭上的眼睛微微阖着,借着一道眼缝里的余光,打量着眼前这一对父女。
    似乎对于姚广孝而言,眼前所发生的事,显然在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之中,是较为少见的。
    姚广孝感觉自己的佛心有些乱了。
    以至于他需深呼吸,才勉强抑制住了内心的不宁。
    烤鸭比姚广孝的斋菜要上的早。
    半只烤鸭送上来,伙计笑着道:“就是半只鸭子,一块肉没少,还是咱们约定的十三文钱,客官下次多照顾本店的生意吧。”
    汉子一时感激起来,不断说好。
    随即,汉子便对女孩儿道:“快吃,你还没吃过鸭子吧,这是大肥鸭……”
    女孩儿还没到懂事的年纪,早已垂涎欲滴,于是忍不住伸手抓了一口就往嘴里塞。
    随即边吃边惊叹着道:“世上还有这样好吃的东西,爹爹,你尝。”
    汉子摸着女孩儿的脑袋,笑着道:“爹爹不是吃了赶集带来的馍?已吃饱了,你多吃一些。”
    女孩儿皱着鼻子道:“可是很好吃呀。”
    她满嘴是油,狼吞虎咽,分明是个小孩儿,却没多久就生生地将半只鸭子吃了大半,还不忘舔舐骨架子。
    此时的女孩儿,眼里似乎有了光。
    这清澈的眼眸里,那一道光格外的夺目。
    父亲这才取了骨架子,也跟着啃噬起来,将骨架子咬得咯咯的响。
    “爹爹,爹爹,往后我还要吃。”
    父亲将骨架嚼碎了,吞咽下去,才道:“好好好,下一次赶集,还带你来,丫头要听话……”
    二人细碎的说着,直到几乎连骨架子都吞咽了大半,汉子才起身道:“伙计,结账。”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破荷包,极认真地取出一枚枚的铜钱,数了十三个,交给了店小二。
    这才牵着女儿,缓缓离开。
    女孩儿不安分地蹦蹦跳跳,继续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子:“爹爹,我的鞋子真好看。”
    “爹爹,你真的还会带我来吃鸭子吗?”
    “爹爹,鸭子真好吃。”
    “爹爹,要抱,我累啦。”
    那声音愈来愈远。
    姚广孝端坐,他不喜说话,也不愿多言。
    只等他的素菜来了,伙计才尴尬地道:“抱歉的很,座位实在坐不下,教禅师沾了荤腥。”
    姚广孝道:“无碍。虽在此沾了荤腥,可在此也见到了慈悲。”
    小二听不懂,不知咋接话。
    姚广孝道:“你这儿生意倒是好。”
    小二笑着道:“这倒是实话,全南京城的客栈,有几个有咱们栖霞渡口的买卖好的?”
    姚广孝手指着外头道:“外头运送石料做什么?”
    “说是要修桥铺路,这一下雨,便到处都是泥泞,车马便过不了,这路要从码头,一直修到沈家庄去。”
    “沈家庄?”
    “噢,现在不叫沈家庄了,现在该叫承恩伯府。”
    姚广孝道:“你说的是张安世?”
    “正是他。”
    姚广孝颔首:“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啊。”
    伙计道:“禅师您说谁?”
    姚广孝微笑:“好啦,你去招呼其他食客吧,多有叨扰。”
    伙计点头,忙去了。
    几个斋菜摆在了姚广孝的面前。
    姚广孝却几乎没有食欲。
    方才还因为这些日子寄情于山水,显得精神饱满的他,现在却陷入了迷茫,他只勉强举了筷子,吃了一些饭菜,便起身要走。
    护卫道:“先生不多吃一些?”
    姚广孝道:“足够了。”
    护卫便再不敢多嘴。
    随姚广孝出了客栈,此时天寒地冻,江面上的雾弥漫至这集市的深处,姚广孝见这薄雾之中,人影幢幢,偶有吆喝声。
    他低头看了地上的泥泞,又见远处一车车拉来的石料,终于登上了来迎接他的马车。
    马车也渐渐地消失在了云雾之中。
    可人声依旧。
    那留在原地的客栈,依然客满。
    …………
    张安世这几日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东宫。
    没有办法,自打没有了国子学的博士差事,他便成日往东宫去。
    见了太子妃张氏,他像老鼠见了猫。
    张氏在织布,其实见了张安世来的时候很高兴:“瞻基都读书了,现在没人陪我啦,安世你有闲便多来,免得我生闷。”
    张安世道:“是啊,瞻基长大了,已经可以学本事了,我这个做舅舅的也很高兴。”
    张氏道:“听你姐夫说,外头有人在嫉妒你?”
    张安世便无奈地道:“是呢,我心里难受的很,我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却因为是外戚,他们便瞧不起我,阿姐,我太难了。”
    张氏淡淡道:“随他们说去,你不必放在心上。读书人就是这般的……”
    张安世便乖乖地噢了一声。
    张氏又道:“这几日你总来做什么?”
    张安世道:“我想念阿姐。”
    张氏道:“你这些话,我可不敢信,你一定是遇到了难处。”
    张安世便尴尬地道:“没有的事……不过……阿姐,我在想,他们不让我在国子学教书,我心里技痒难耐。”
    张氏回头:“你又想回国子监里去?”
    张氏沉吟着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你若真想,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张家是小门小户,阿姐能进东宫,又生了瞻基,确实是蒙天之赐,可是……这也不是说,我们张家真的是任人拿捏的,你这做兄弟的,有时是糊涂,偶尔也顽皮,做事没有轻重,可真教人欺到头上,阿姐也不客气,大明终究是姓朱。”
    张安世感动得开始擦眼泪。
    “别擦了。”张氏回头看他一眼,一面继续踩着纺纱机,道:“你擦不出来泪的。”
    张安世眨着眼睛道:“是啊,真奇怪,为啥我流不出泪来。”
    张安世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不让我在国子学里教,那我就自个儿……去教,孔子不是弟子三千,有教无类吗?我也可以……就是……这事儿还得问问阿姐。”
    张氏手中的活计戛然而止,纺纱机最后的吱呀了一声,停了动静。
    张氏凝眸,盯了张安世一眼:“私设学堂吗?”
    张安世道:“我就是技痒。”
    张氏道:“这事儿,我需和你姐夫商议一下,你有本事能教出会元来,也不能埋没了你,有什么事,阿姐给你说,出了乱子,阿姐给你撑腰做主。”
    张安世又开始擦眼睛:“阿姐,我……我太感动了。”
    说罢,寻了由头,便一溜烟的跑出去,却差点和邓健撞了个满怀。
    邓健连忙道:“奴婢万死。”
    张安世笑着对邓健道:“哪里万死了,哈哈,邓公公好。”
    邓健喜滋滋的样子:“许多日子不见伯爷了,伯爷还是这样爱说笑。”
    张安世道:“邓公公,你来,我问你事。”
    邓健点头,跟张安世到了一处角落。
    张安世道:“瞻基这些日子的学业如何了?”
    邓健道:“几个师傅,都是陛下钦点的,都是当世大儒,学问很扎实,教授的也很用心。”
    张安世又问:“瞻基有想我吗?”
    邓健:“……”
    “你吱一声。”
    邓健道:“皇孙的心思,神鬼莫测,想没想,奴婢哪里知道。”
    张安世便怒道:“这没良心的东西,我就知道他,吃里扒外,过河拆桥。”
    邓健忙摆手:“别、别、别,伯爷这些话可不兴说。”
    张安世叉手,哼了一声道:“我就要说,我白生养……不,是我阿姐白生养了他,天哪,小小年纪就这样没良心,长大了可怎么好,他今天就不念舅舅了,长大了还不要弑父杀母?”
    邓健:“……”
    张安世瞪着邓建骂道:“你他娘的倒是吱一声,是不是这个道理。”
    邓健道:“奴婢不敢吱啊,奴婢都已经是废人了,再割,掉的就是脑袋了啊。”
    张安世顿觉得兴趣全无,便只好道:“哎……管他呢,他不念我,以后我也不理他,教他误入歧途吧,我干我的大事去。”
    说着,张安世便出了东宫。
    朱勇和张軏、丘松三人,扯着不情愿的顾兴祖在外头探头探脑地等。
    一见张安世出来,朱勇大喜,忙迎上去道:“大哥,大哥,咋样了,娘娘咋说?”
    张安世大手一挥:“还能咋说,这是我亲姐,我做啥,她当然都鼎力支持!你们等着吧,阿姐答应的事,就等于我姐夫答应了。走,咱们去瞧瞧俺们的学堂营建到什么模样了,我跟你们说,咱们这学堂,得跟别人不一样,我这是按照五星级标准的监狱……不,是五星级标准的学堂设计的,你们有福了,以后跟着大哥混,咱们个个都有好前程。”
    一群少年,呼啦啦的便在这东宫外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姚广孝的病好了。
    得知姚广孝身体大‘好’。
    朱棣自是龙颜大悦,下旨命姚广孝入宫觐见。
    姚广孝来到武楼,此时君臣有一些日子没见了,朱棣笑吟吟地道:“姚先生啊,朕真的离不开你啊。”
    这话有些肉麻,姚广孝同样回应:“臣也离不开陛下。”
    朱棣道:“眼下,倒是太平无事,只是现在天寒……也不知怎的,今年开冬格外的早,如今年关将至,百姓们入冬……也是教人担心的事,朕听闻,上元县和江宁县这几日冰灾,不少百姓都受了冻,户部拨付了钱粮赈济,也不知如何。”
    朱棣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整个南京,其实就是上元县和江宁县组成,两个县将南京一分为二,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这两大京县,已算是天下最富庶的所在了。
    就连此二县的百姓,尚且在受冻,那么天下其他州县的百姓可想而知。
    只是这百姓挨饿受冻,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可谓自古皆然。
    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就十分在意这些,经常因此而杀戮大臣,认为这都是父母官的错,不过即便如此,也难以改变这样的状况。
    到了建文的时候,建文皇帝一心想着削藩,除此之外,便是跟着一群大儒,瞎琢磨去恢复井田制,还有所谓的恢复儒家古法,要用道德感化,治理天下,结果……可想而知。
    朱棣一心将太祖高皇帝视作自己的楷模,自然而然,也不免在意这些!
    当然,朱棣的手段不似太祖那般,动辄杀头,只是隔三差五下的一道道严厉的旨意去催促,只是效果如何……也只有天知道了。
    此时,姚广孝道:“陛下宅心仁厚……”
    朱棣摇头:“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
    “臣所言的,都是发自肺腑。”姚广孝微笑。
    朱棣也不禁失笑:“你他娘的一直还是这个样子,过份谨慎了,你是害怕做李善长,还是害怕做刘伯温?”
    姚广孝这时认真起来:“非也,臣已高龄,一只脚都踏入棺材啦,且臣没有子嗣,对臣而言……即便是做了李善长和刘伯温又如何呢?臣谨言慎行,不是因为臣害怕什么,而是臣知道,君臣有别,天下有许多眼睛都在看着臣,若是臣行事轻浮,那么天下的臣民,就会有人效仿,一旦有人滋生这样的心思,那么陛下的权威又何在呢?”
    说着,姚广孝笑道:“陛下是要干大事的人啊,行大事者,必有威仪,这才可言出法随,心中所思所想,天下人莫不影从。所以臣希望,陛下将臣当做一般的臣子来看待,而臣也如寻常的臣子一般侍奉陛下。”
    朱棣听罢,大受感触,感慨地道:“朕知道了。”
    他与姚广孝,无话不谈。
    此时,起心动念道:“这几日,又有几道奏疏来,朕看过之后,心中不忿,倒是一直想和姚师傅商议一下。”
    姚广孝便收起笑容,神色又变得认真起来,道:“请陛下明示。”
    朱棣道:“自放榜以来,弹劾张安世的奏疏不少,有为数不少都是关于他滥杀无辜的……这个孩子……偶尔会有一些胡闹,只是……朕在想,该如何处置才好。”
    姚广孝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口里道:“陛下……张安世何时滥杀无辜?”
    朱棣想了想,朝亦失哈道:“取奏疏来。”
    亦失哈点头,取了几份奏疏来,送到了姚广孝的手里。
    姚广孝取了奏疏,只低头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了上元县令四字。
    他又露出微笑,却是好整以暇地道:“陛下相信吗?”
    姚广孝凝视着朱棣,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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