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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河 第25节
    “罗杰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那不是你弟弟吗?”程言宁情绪变得激动,要改变其实很难,口无遮拦起来,“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好啊,还是因为你永远只喜欢十七八岁的小男孩,既易于掌控又能对你言听计从?!”
    李景恪冷冷看着他,无所谓地嗤笑说:“可能吧。”
    池灿在杨钧下车之后的两站独自下的车,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网吧里空气凝滞封闭的那股味道又若有似无飘上来。
    当他看见远处那扇窗口毫无意外的一片漆黑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李景恪晚上这个点从不在家,自然也不会抓到他在网吧鬼混和回来太晚。
    池灿垂着眼睛看地,脚往前迈着像追影子在踩,无趣至极,他刚绕到走廊那头的入口,和里面出来的人擦肩而过也没发现。
    对方显然也没发现他。
    但耳边突然滴嘟一声,路边两束车灯骤然亮起,池灿莫名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鼻间也飘着某股熟悉的香味,他转头过去扫了两眼,定睛一看,熟悉的汽车里,程言宁光影交织的侧脸一览无余。
    池灿疑惑不已,不知道应该作何联想,直到等程言宁开着车绝尘而去,池灿很慢地往里走,把钥匙插进门锁,才拧一下门就开了,他有些傻地立在了门口。
    直到李景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去哪了?”
    池灿被吓了一跳,呆住了。一切都是没有想到的情况,他迟钝地迈腿进来,关上门后双手仍然扶在门边。
    事实仿佛告诉池灿应该作何联想,程言宁来找过李景恪,李景恪在家,他们在这间漆黑的小得放不下第二张床的屋子里能谈些什么,做些什么?
    池灿想起程言宁跟他擦肩而过时像是在抽噎又像在喘息。
    “哥,”他深吸了口气,回答李景恪道,“我跟杨钧下午去图书馆了,忘了看时间,晚了一点。”
    屋子里一片漆黑,李景恪抬手便能触到开关,咔嚓一声骤然开了灯,池灿觉得十分刺眼,突然难以适应。
    “去了图书馆,忘了看时间,”李景恪坐着的地方就在门边,不知道已经坐在这多久,他离池灿很近,复述一遍,笑了,“你确定吗,池灿,我有没有说过天黑之前就要回来。”
    池灿硬着头皮跟李景恪对视之余,眼睛不适应地眨着,也似乎不断地快速地在整间屋子里搜寻,连空气中浮游的一丝一毫都不想放过。
    他维持着冷静地问道:“我是回来晚了,这也触及到你的底线了吗?”
    “这当然没有,”李景恪扯扯嘴角,靠着椅背拿起手机给工厂的人发了条短信,半晌过后才抬眼继续看向池灿,一伸手就扯着他的衣领拉了过来,沉声冰冷地说,“但你运气不好,被你哥发现你一张嘴就撒了谎。”
    池灿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有些狼狈地被迫凑近在李景恪面前,脸色胀红却也透着苍白。
    “要不要闻闻你自己身上的烟味?”李景恪抬手按着他的颈脖捏了捏,问他。
    池灿根本无法逃脱,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脉搏被按压掐紧,心脏收缩猛跳,可他从中感觉到了无限的委屈和屈辱,喉咙里像塞了团湿热的棉花,破罐子破摔地哑声说:“你不是不管我吗李景恪,你不是不喜欢跟我说话不想看见我吗,我是去了网吧,因为我太难受了,待在这个家看不看见你都难受,我讨厌你!”
    池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挣脱了李景恪,一边急促呼吸,一边还是那么爱哭的像要哭了,鼻音浓重,耳朵泛红。
    李景恪眼神一凛,把手从半空中收回来,等他平复片刻,说:“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
    “回来看见你跟程言宁卿卿我我,然后转头告诉我该怎么冷静,再计划着怎么把我送走,”池灿此刻就像火山爆发,早已丧失理智,额前皮肤潮湿头发蓬乱,胸口一起一伏,“我是不该回来,就应该一个人去自生自灭被山上的野兽吃掉,再也不来烦你,给你们腾个地方!”
    他看着李景恪逐渐铁青的脸色嘴唇打着颤,说着要走却抵靠在门背后,双脚仿佛不能动弹。
    屋子里的隔音向来很差,回来后的许如桔听见这翻天覆地般的吵架声,连忙在外面敲门。
    李景恪站起了身,影子投下也压迫感逼人。
    他对池灿说:“你可以试试看。”
    第33章 离家出走
    李景恪将堵在门口的池灿一把拉开,打开门,迎面撞上了许如桔严肃审视的目光,李景恪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走廊外逐渐走远的脚步声在突然静下来的屋子里回荡,一下下踩在池灿心里,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如鲠在喉,感觉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自己就像个胡闹的小丑,剩下的只有绝望。
    许如桔也慢了半拍,匪夷所思地转身喊了李景恪一句,见李景恪毫无反应,没好气地心想他到底哪里来的分寸,连忙进屋去找池灿。
    池灿看见许如桔进来,很快抬手抹了把眼睛和脸,深吸着气往桌子那头走去,对上许如桔的同时对着敞开的门外那条空荡荡的走廊,仿佛要确认过才彻底死心。
    刚刚在隔壁许如桔隐约听到了一些,起因不过是池灿去了网吧回来晚了,刚好被李景恪抓到。
    这种学生和家长之间常常发生的事端,此刻到了李景恪和池灿身上却格外难处理。虽说长兄如父,但李景恪自己就没有过家庭观念,和池灿更像不得已之下凑在了一起,成为了兄弟。
    哪怕知道李景恪是什么样的人,切切实实养了池灿一年的人也是李景恪,早已养出了感情,池灿逐渐变得重要,但在许如桔看来,李景恪根本不会做家长,也不知道怎么当哥哥,只习惯用绝对的压制力应对麻烦。
    她没再说什么唠唠叨叨的话,拍拍池灿肩膀让他坐下,问吃过饭了没有。
    李景恪买的烤鸭饭就放在桌上,已经凉了,许如桔拿过去帮他热了一遍,说:“先把饭吃了吧,你哥给你买的。”
    池灿紧咬牙关,看着烤鸭饭看了一会儿,机械地埋头吃起来。
    “阿灿,下次不要冲他大吼大叫呀,”许如桔轻叹口气,“李景恪有点吃软不吃硬,犯了错跟哥哥认错撒娇就好了。”
    池灿吃得潦草,努力装得像个没事人,说:“我没有错,他既然想让我走,我会走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想让你走,走去哪里?那都是气头上说出来的,不能算数,他虽然是你哥哥,但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对做好,我们要学会原谅他,对不对?”
    “小桔姐,”池灿眨了眨眼,伸手揪了下眼睫毛,然后问道,“李景恪是不是要跟他那个前男友复合了。”
    许如桔一愣,意识到池灿每天跟李景恪住在一起,终究都会知道这些事情,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还小,这些事都不会影响李景恪跟你的关系——”
    “可是我接受不了,”池灿神色异常较真,干巴巴一字一句地说,“我讨厌同性恋。”
    许如桔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沉默片刻后池灿已经鼓着腮帮子吃完了那份烤鸭饭,鼓鼓的脸颊也慢慢恢复平静。刚才令人棘手的话题仿佛过去了,她看着池灿板着张脸摆出课本,迷迷糊糊开始看起了书,又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为了不打破这种平静,也因为太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劝说或教育池灿,许如桔动作很轻地起身去了隔壁自己房间,拿起手机径直给李景恪拨了过去。
    在许如桔离开后虚掩上门的一瞬间,低头看书的池灿放下了手中的笔,脑袋还有些昏胀。
    他听见许如桔回了自己房间,站起来走到马路边的窗口往外望去,黑漆漆的夜里有车呼啸而过,路灯下影影绰绰。池灿回头冲着狭小却空旷的屋子呆了两秒,回想起李景恪走的时候从来毫不犹豫,他难受地吞咽着喉咙,推开门就闯入夜色,离开了家。
    顺着大坡往下走,路上没什么行人,柳树条在白条灯光下静静晃荡着,池灿独自漫步在街上,一开始漫无目的,神情麻木,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空寂陌生得吓人,连忙又往回走。
    他站在岔路口被风吹了一会儿,凉飕飕的,心想不如朝杨钧家的方向去,至少熟悉路。
    离家出走对池灿来说是件从头到尾都陌生的事,考验意志和决心,但是李景恪让他试试看的,那他就试试看,即便被李景恪找到抓了回去也比一个人在家闷得喘不过气来好。
    他正这么想着,跨过一个路灯下的石墩趔趄了两下,才站稳就看见对面路中间一个人影来势汹汹。
    去而复返的李景恪面无表情,一抬眼恰好跟池灿撞了个正着,池灿眼睛一瞪,被吓得不轻,拔腿转身就跑。
    李景恪刚接到许如桔两通电话,火急火燎,他没想到池灿真的这么胆大包天一个人跑了出来,往前追两步抬高声音喊道:“池灿,你要是再跑我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做到!”
    这一声威严而冰冷,池灿脚步还在动,却果然不出两下就缓缓站着停了下来,在离李景恪还有一段路距离的地方。
    他扭头看向李景恪,在夜色里眼中水光未散,动了动嘴唇,脸色苍白地喃喃说:“这么久以来,你除了会警告和命令我,还会说什么别的吗?”
    池灿总是在尽可能尽全力听李景恪的话,失去过太多,便一直在努力保护自己重新拥有的,李景恪说他生来好运,他想自己与李景恪相比确实是好运的,因为他有哥哥,李景恪却没有。
    池灿还是那么想把自己的好运分给李景恪。
    至少李景恪遇见他,有了他这个弟弟,从此下雨天也有人送伞。
    但这几个月来什么都没有了。池灿知道了李景恪的怪癖是可以喜欢其他人但不会喜欢池灿。他领会了李景恪的冷漠无情,前所未有讨厌起同性恋。
    李景恪听不到池灿说了什么,快步走过去一把捏住了池灿的手腕,池灿仍然钉在原地不动,李景恪垂眼俯视着他,说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池灿仰头看着李景恪,身上的毛衣衬衫里被汗水浸湿了,微微贴着皮肤很难受。
    “你明明说过我有了哥哥就不是丧家之犬……但为什么我觉得我就是,”他自暴自弃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是没人要的累赘和废物,要不然,你还是把我送给丁老板吧。”
    李景恪脸色忽然变了,握着池灿的手握得很用力,他漆黑狭长的双眼紧盯着池灿,冷笑一声说:“怎么可能啊,池家不要你,你是我从池家拿下半辈子换钱买回来的,池振茂是你亲爹都别想再要回去了,懂吗?”
    李景恪骤然松了手,池灿喉结随之颤了颤,回去的路上,他被挤压揉捏过的地方延迟蔓延起痛感,又麻又痒。
    第34章 最真实的声音
    重新回了他们那个下雨厕所就漏水的家,池灿的离家出走以飞速又狼狈的失败告终,他在走廊看见许如桔,低下头躲避了过去。
    而李景恪还有空在后面跟人聊上几句。
    这一次把门窗都合上,好像就没那么冷了。李景恪把他送回来,就一直站在门口站了很久,将近半小时的时间里池灿仿佛被监视着在做每一件事,低气压自动笼罩上来,如芒在背。
    池灿胸腔中有种被掏空又重新塞满的沉滞和无措。
    就算没有今晚,池灿也早莫名笃定李景恪不会轻易送走他,但李景恪轻飘飘的话和态度确实让他时刻清醒,他想要的太多了,他并非不在意李景恪跟别人在一起,自己对李景恪而言却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池灿不改好,李景恪显然也可以放弃他。
    他没办法在桌前再待下去,拿上换洗衣服打算往厕所里躲。
    “你讨厌同性恋是对的,”李景恪这时巍然不动地开口了,像尊神像雕塑受尽日晒雨淋也屹立不倒,永远平淡无所谓地旁观一切,他对池灿说道,“讨厌我也没问题,等你长大翅膀硬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现在既然什么都还没有,不巧落在我手上,最好能忍一天是一天。”
    “你今天跟阿文见面,和丁老板的条件谈好了么。”池灿僵在原地,很慢地问道。
    李景恪顿了顿,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说:“谈好了。”
    “那你还是我哥吗?”池灿问道。
    半晌,李景恪说:“一直都是。”
    因为一直都是,所以池灿肖想的“更多”绝无可能。
    池灿抱着衣服站在洗漱台旁,一只手扶住即将关上的木板门,看着李景恪低声说:“可我不想讨厌你。”
    他猜李景恪这下是听见了的,但李景恪晚上仍然要去上班,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又走了。
    池灿听见反锁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径直也关上厕所的木板门,发出砰地响声,犹如发泄。
    直到洗完澡出来他已经精疲力尽,反而暂时安心下来,关了灯就倒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平常总是睡得很死的池灿这晚一直被浅梦惊扰,拖着步子依旧走在离家出走的路上,越走越远,却越来越担心李景恪不来找他,终于等到李景恪把他抓回屋子关起来,李景恪脸上背光、茸茸闪着铂金色轮廓,懒洋洋看着他,却把他捏得很疼,问他为什么要跑,真的很讨厌我吗。池灿握着李景恪生着茧的手抱在怀里,被摸得浑身涌起热潮,泛上绯色,他像无数电影里、还有自己做过的那样去吻李景恪。
    因为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在被推开之前,他败下阵来撒娇说:“不讨厌,不会离开哥哥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要喜欢别人,别把我送走好不好,李景恪。”
    池灿不知道这晚李景恪是几点回来的。
    意识迷糊、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脸上又被摸了一下,有人给他擦了擦眼泪,替他把掀下去的被子重新盖好。
    新一周的国旗下讲话在早上山里雾还没散的时候进行着,池灿没到感冒的地步,但在春寒料峭的风里吸了吸鼻子,喉咙微微刺痛。
    ——梦总是不可信的,池灿长到十七岁,逐渐发育眉眼挺秀,偶尔也会被女生偷看的年纪,在床上偷偷哭却一直是真。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红艳艳的国旗,杨钧在后面探头探脑,趁没人注意溜到了他们班队伍里,拍了他一下:“喂,你没事吧?昨天被你哥抓到没?”
    池灿扭头敷衍地笑了一下,说:“没有。”
    “真的假的,”杨钧戳他的后腰,揶揄道,“好兄弟,可你眼睛怎么看起来有点肿?被教训了又不丢人,谁没经历过啊,都懂!都说了你哥是法西斯!”
    “以后别总提我哥。”
    池灿冷冷瞪了他一眼,扁着嘴往前移动两步,严肃认真地杵在队伍里听台上老师讲话,一副绝不再跟杨钧同流合污的模样。